蔷薇与少年 第57节
到最后，似乎已经无话可说。 汪敬意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究竟怎么做，才能平息你的仇恨？】 而慕私年也终于回答这个问题：【当我亲眼看着，林书兰死的那一刻。】 汪敬意停顿了许久，再次发问：【如果我不在了，你的仇恨和愤怒会少那么一点吗？你能……放过她吗？】 【我亲眼看着我妈在我面前咽气，所以……】慕私年的声音，如同寒冰，薄而锋利：【只要我活着，只要我还有记忆，我就永远不可能放过林书兰。】 谈话到这里，也应该结束了，慕私年挂断了电话。 录音并不长，只有5分钟，乔薇却翻来覆去地，听了一整晚。 乔薇清楚，在那次谈话之前，汪敬意便已经决定了自己的结局，不会因任何人而改变。 就如同慕私年的复仇，也不会因为她而动摇。 当乔薇得知慕私年和林书兰之间的恩怨时，她就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他。可是她没办法做到，以至于到最后，他们俩仍旧是拖泥带水，勾缠牵扯。 然而现在，汪敬意死了。他的死，鲜明又震撼，清楚地摆在她的面前，让她彻底觉悟。 鸩酒终究是鸩酒，那毒性发作了。 乔薇终于明白，对于慕私年而言，仅仅让启泽医疗破产是远远不够的。 他最终想要完成的复仇，是让林书兰给自己母亲陪葬。 原来，从来都没有天平的中间位置，那不过是乔薇的白日大梦，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林书兰对于慕私年而言，是个十足的恶人。可是对于乔薇而言，林书兰从来没有对不起她，是她把自己抚养长大。 乔薇没有办法制止这一场报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林书兰身边。 就如同这些年来，林书兰一直守着她一样。 如果将来有一天，慕私年报复成功，乔薇不会怪他，但也不可能再跟他有任何的交集。 乔薇最后一次握住了慕私年的手，当放开的时候，慕私年的掌心里出现了一把钥匙，那是郊外那栋别墅的钥匙。 乌托邦终究是乌托邦，现实中的他们，是时候结束了。 上一次分手的时候，乔薇做了很多的准备，说了很多的话。而到现在她才知道，越是有仪式感的分手，越是无法分开。 真正的分手，只需要一句话。 “慕私年，就这样吧。” 他们也只能这样了。 乔薇走向了灵堂，她听见，慕私年在她身后，也说了一句话。 “蔷薇，对不起。” ////////////// 法院最终对中山医院的非法捐献器官案件作出了判决，涉案人员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至三年，并被判处罚金，吊销医生执业证书。 刘子仓之前为了将功折罪，主动揭露了十多年前，陆景年伙同汪敬意，在器官捐献中，通过私下cao作，进行插队抢夺心脏的事情。 有关部门非常重视，立即在明远医院内部进行调查。不过陆景年在当年便把所有的案宗痕迹都清理干净，很难找到证据。只是调查组在调查此次事件的过程当中，接到了神秘人士的举报，于是顺藤摸瓜，深入明远医院资料内部，最终找到了陆景年收受贿赂的证据，将他抓获。 汪敬意用自己的性命保住了明远医院和移植中心，但最终还是没有保住陆景年。 一审判决的当天，乔薇和陆晚山陪同着林书兰去法庭进行了旁听。 因为证据确凿，即使请了最好的律师，也是无济于事，陆景年最终被判刑十年。对于他这个年纪而言，相当于晚年便会在监狱里度过。 林书兰从法院走出来的时候，面色苍白，脚步踉跄。 林书兰知道，陆景林并不是个贪财的人，只是水至清则无鱼，他在那个位置，有时候必须要参与一些灰色的cao作。而那些钱他并没有私吞，而是转投在了医院的设备当中。 说到底，他这辈子唯一做过的错事，便是娶了她。 便是帮着她，一起偷了那颗心脏。 乔薇担心林书兰身体不适，便赶紧去附近的便利店里接热水，好让她服药。 乔薇离开后没多久，林书兰便看见慕私年从法院的另一条路，走到了大门处，他同样也来听了这次审判。 他是带着奚瑜雅的照片来的，他想让自己母亲看见，当年夺去她性命的那些人，正在接受着惩罚。 当看见慕私年之后，林书兰面色更加苍白，她知道，那个神秘的举报人，便是慕私年。 而陆晚山则彻底撕扯去了自己往日的斯文，冲到了慕私年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道：“慕私年，汪叔叔已经被你逼死了，我爸也已经进了监狱，你现在满意了吗？！” 慕私年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他一把便将陆晚山给推了开去，随即 整理着自己的领带，语气里有一种冷淡的嘲讽：“满意？可是始作俑者，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他说的便是林书兰。 闻言，林书兰怒极反笑：“你要我的命是吧？好啊，你一刀杀了我，把那颗心脏拿回去好了！” 慕私年勾勾唇角，慢条斯理地道：“现在是法制社会，没有必要做这种违法的事。我不过就是想让你亲眼看着，自己的挚友，丈夫，儿子，一个个地，离开自己身边。” “原来，你是想让我自我了断。”林书兰深吸口气，重新恢复了镇定，声音幽幽凉凉：“慕私年，你可以拿走我的命，但是这辈子，你都别想小薇原谅你。” 那天在汪敬意的灵堂里，林书兰原本以为乔薇跟着慕私年离开了。但最后，乔薇还是回来了，并抱住了她。 【兰姨，我陪着你。】 在听见这句话之后，林书兰终于放心了。 至少，乔薇还在她的身边。 闻言，慕私年勾着唇，笑得散漫，但眼眸深冷：“好，预告下，接下来，就该轮到你的宝贝儿子了。” 说完之后，慕私年转身。 他看见，乔薇站在自己身后。 第57章 少年 我没有错，我只是想活下去。 在这一刻, 林书兰和慕私年的面容上都有异样的安静。 他们知道，自己无形当中把乔薇拿出来，做了拉扯。 但乔薇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她先看向慕私年，略点了下头, 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后, 她来到了林书兰身边，嘱咐道：“兰姨, 走吧，去车上把药吃了。” 明明被拉扯是一件痛苦的事, 可她却表现出了毫不在意的模样。 这一场争执，因为乔薇的出现而消散，林书兰与慕私年各自回到车内, 离开了法院。 因为陆景年的入狱，林书兰状态很差，乔薇便陪着她回到了家里, 给她喂了药, 扶她上.床休息，妥帖照顾。 等林书兰彻底熟睡之后, 乔薇走出房间，正想跟陆晚山谈下林书兰的身体情况, 然而这时, 她才发现陆晚山不见踪迹。而他的房间里, 堆着空酒瓶, 弥漫着浓重酒味，显然是刚喝了酒。 乔薇回忆起刚才在法院门口，陆晚山临走时看着慕私年的愤怒眼神, 心知不妙，忙询问了家里的周阿姨，发现他果然是打车去了光恒集团。乔薇害怕出事，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也打车跟去。 乔薇在光恒集团楼下便遇见了慕私年的助理，在他的带领下，一路绿灯，来到了慕私年的总裁办公室。 进去时，乔薇发现慕私年正坐在办公椅前，姿态闲散，眼神冷漠。而陆晚山则被两名保安给按在地上，嘴角有青紫和血痕。 乔薇忙冲过去，将陆晚山扶起。 在看见乔薇的刹那，慕私年冰冷的眼神有稍微的融化。他略偏了下头，那两名保安也非常知趣地放开了陆晚山，走出了门去。 乔薇将陆晚山扶了起来，他刚喝了酒，又被按在地上殴打，看着颇为狼狈。乔薇边拿出纸巾，为他擦拭着嘴角的血迹。 此时，她听见了身后慕私年略微低哑的声音。 “他喝醉了，冲入我的办公室里，想对我动手。” 乔薇顿了下，随即点点头：“我知道。” 和以往一样，她并没有责怪慕私年的意思。 公司破产，父亲入狱，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任谁都受不了。陆晚山喝醉了酒，趁着酒意来到光恒集团，想要发泄自己的愤怒。然而这次，他还没有靠近慕私年，便被保安给压倒在地上。 此时的陆晚山，眼里全是红色的酒意，他怒道：“慕私年，当年确实是我们家对不起你。可是现在，启泽医疗破产了，汪叔叔用自己的性命跟你道了歉，我爸也入狱了，已经够了吧，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我妈？汪叔叔在遗书当中说了，这事都是他一手cao作的。而我爸在入狱前也告诉过我，是他私下去求了汪叔叔，我妈从头到尾都被瞒着，她也是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现在，你让她失去了财产，失去了挚友，失去了丈夫，还不够吗？！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她？” 慕私年缓慢地抬起眼，声线毫无波澜：“还不够，她的错，比他们更大。” 陆晚山近乎歇斯底里的激动，与慕私年的冷静形成鲜明对比。 陆晚山短促地笑了笑，扯动了嘴角，笑容有些疼：“难不成，你是真的要让她把那颗心脏挖出来还给你吗？！” 慕私年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此时，他看见了乔薇。 乔薇没有说话，她只是隔着衣袖，抚摸着自己的手臂。 慕私年最终不再回话，他已经不屑再跟陆晚山对话。 陆晚山所有的酒意都在刚才的那一番冲动当中，随着毛孔蒸发出来，如今体内剩下的便是浓厚的倦意。 他忽然看到了乔薇，乔薇的眼里，再没有那种透彻的深黑，而是一种雾气蒙蒙的状态，有些木木的。 其实，最痛苦的人应该是她吧？ 他苦笑道：“小薇，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遇上慕私年。” 陆晚山知道，如果他没有背叛乔薇，那么乔薇也不可能和慕私年有任何牵扯。 她也不会这么痛苦。 那痛苦也蔓延到了陆晚山的心里，仅存的骄傲令他无法在这待下去，他脱离了乔薇的搀扶，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门去。 乔薇害怕陆晚山酒醉后出事，便也想跟上去，但这个时候，慕私年却叫住了她。 “蔷薇，你知道我为什么偏偏不放过林书兰吗？” 慕私年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资格得到自己解释的人，只有乔薇。 乔薇背对着慕私年，她没有回头，但是也没有迈步。 “那个时候，我还住在汪医生家里，他主动把我mama的遗像放在了客厅里，让我留个想念。有一天，林书兰也来了，她没有察觉到我躲在家，然后，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在慕私年的讲述中，乔薇看见了那个景象。 林书兰一步步走到了奚瑜雅的遗像前，她的手掌，握着遗像的尖锐边框。她深深地看着奚瑜雅，用最轻的音量说道：【我没有错，我只是想活下去。】 说完之后，她把那遗像放倒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