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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会都死在这里吧?”钟长岭叹气。 小娃娃要吃要喝还要人哄,不然就哭闹个不停。好在巫族人消失前还留下了些食物,剁碎了一点点给孩子喂进去,倒也能充饥。 他仍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年纪,可突然之间身体长大,身边又多了个孩子,免不了心里将自己当成了成人,开始手忙脚乱地承担起不属于自己的责任。阵法打不开,他也不气馁,心道自己总能找到法子,再不济,等他修炼大成了,也能出去,这样一想,待在巫族部落的日子更近安逸。 这一日,总算有了变化,他正抱着孩子哄睡,忽然间心头砰砰直跳,他福至心灵地抬头向上看去。 深海漆黑不见光,却有一道恍若带着月光的身影慢慢落下,当中一素衣女子,目光温柔,在注视到自己的一刹那微微亮了亮,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 钟长岭站在原地,忽地泪流满面。 “师父……”他原本盘算好,自己修炼多年后回到宗门,寻了师父要说许多话的,可现在却只委屈地吐露两个字,其他话再说不出来。 万鹤笙慢慢落地,仔细打量着这片海底城镇。她心如磐石质坚硬,面上却温软,做出一丝心疼的模样:“长岭,可算找着你了。” 她伸手贴上虚空处,那儿外围空气忽地泛起涟漪,阵阵灵光波动,灵力千丝万缕地自她掌心蔓延开去,万鹤笙细细探索,钟长岭知道她在破阵,收了眼泪希冀地看着她。 果然,没过太久,万鹤笙寻到了阵眼,双手结印,落在阵法上。 “破!” 清脆碎裂声,无形阵法稀里哗啦碎成一地灵光,又立刻消散。 海水灌入。 万鹤笙一抬手,为钟长岭身上贴了张避水咒,四方海水便绕开了他,不沾湿一角,连带那个孩子依旧睡得安安稳稳。 “你怎么会在这儿?又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万鹤笙只做不知,关切问他话。 钟长岭哪里晓得自己的遭遇都和师父有关?他入门才多久,便遇到了其他人半辈子也未必能碰上的惊险。他自幼早熟,心志坚定,无人关怀时能自己咬牙坚持到底,可一旦亲近之人贴心慰问,心里藏着的委屈便忍不住了。 他还知道不能把孩子吵醒,擦了眼泪,慢慢地、低声地把自己遭遇说了一遍。 顾辞酒将他的记忆抹了,他只记得,自己被掳来后就关进了一间密室里,整日昏昏沉沉,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他就待在祭台上,怀里还抱了个孩子。 说到这儿,他心里忽然一惊。 这个孩子应该不是自己的吧?他不会在昏迷时做过什么吧? 钟长岭咽了下口水,紧张地对万鹤笙说:“师父,这个孩子应该和我没有关系……对吧?” 他的身形已变成了高大青年,亦步亦趋走在万鹤笙身后,后者回头瞥他一眼,伸手在婴儿白嫩面庞上拂过,眼里多了些笑意。 “师,师父?”钟长岭小心翼翼。 万鹤笙道:“放心吧,他不是你的孩子。” 钟长岭想问那师父在笑什么?又不敢问,委委屈屈抱着孩子在她身后,一路小声和她说完了自己简短又刺激的遭遇后,开始指路。 海底城镇不大,约摸相当于太虚门内的两个小山头铺开,房屋密集,和人类住房格外相似。万鹤笙走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活下来的巫族痕迹,心情大好,面上却不表露,又回到了部落中最广阔的一片地——祭台。 一看见祭台,钟长岭就忍不住抖了抖,他快步上前,指着祭台前方三个明显的深色印记,“师父,这里原来有三座雕像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觉醒来雕像就不见了。” “哦,是吗?你还记得雕像长什么样子吗?”万鹤笙耐心问。 她的一双眸子灿烂如星,直视着钟长岭,后者只觉得自己的眼睛掉入了某片漩涡,头脑迷糊了一阵,脑海里那三座曾经鲜明得仿佛刻入他记忆中的模样模糊起来。他摇摇头:“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它们长什么样。但是整个巫族上下都对三座雕像很……很恭敬。”他琢磨一会儿,用了个不是那么恰当的词。 “很恭敬?”万鹤笙重复道。 “对,就好像……”要不是钟长岭怀里还抱着个孩子,他肯定马上比划起来,“就好像仆人见到主人一样,我感觉那三座雕像一定不简单。” 他怀里抱着的婴儿攥紧小拳头打了个哈欠,钟长岭下意识安抚地哄了哄,不知为何,他觉得师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诡异,脸一红:“师父,我们能把这孩子带回去吗?” 万鹤笙随口道:“自然可以。” 还没等钟长岭高兴,她又补充道:“我喜静,你要带他回去,便放在外山。” 钟长岭连忙道:“是,我一定不让他吵着师父。” 万鹤笙来到那三块巨大的微微凹陷的坑洞前,目光流转,双指并剑,慢慢雕画着什么。钟长岭看不懂,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打扰对方,便缩在一旁静静等待。 不多时,最后一点残留的魔气都被万鹤笙封印住,她这才转过身,带着徒儿向外离去。 一方小舟落在海底,隔绝了厚重海水。两人坐在方舟上,钟长岭向下看去,看着那片海底城镇离自己越来越远。 自祭台起,从海底生出的绚烂火焰猛地蹿升,迅速蔓延至周围一间间房屋,很快,整座海底城镇在火光中噼里啪啦倒下去,那火并非凡火,灼烧过后一点灰烬都不会留下。钟长岭眼睁睁看着一大片城镇就这么消失在眼前,空荡荡一片,似乎巫族从来没有在这里留下过什么部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