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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寂不说话,只是跟在她身后慢慢走着。 路上,遇到了一个扫地的和尚,谢云嫣还熟稔地招了招手:“明悟师兄早,师兄辛苦了。” 和尚笑眯眯地和谢云嫣打了个招呼:“谢师妹,不早了,我们早课都做完了。” 这和尚还特别热心:“今天斋堂有做什锦春饼呢,师妹过会儿要赶早去,迟到了就没你的份儿了。” 谢云嫣怔了一下,苦恼了起来:“哎呦,我差点忘记了,今天有春饼呢,不行,我不能错过,但是,这边有客人呢,我要请客人喝茶……”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地看了李玄寂一眼。 所以,她为了春饼,就不请他喝茶了?李玄寂冷冷地盯着谢云嫣。 谢云嫣有些心虚,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 还是那和尚好心:“不急,还没到时辰,这样吧,到时候我让人过去叫你,你且去喝茶吧。” 谢云嫣这才高兴了起来:“明悟师兄周到妥帖,善心善意,深具佛法大德之风范,想来得证菩提只在须臾之间。” 这三年来,凡是法觉寺的和尚,十个有九个被这姑娘拍过马屁,皆已习惯了,出家人十分淡定,挥了挥手:“去吧、去吧,若实在来不及,我叫斋堂给你留一份,放心。” 谢云嫣心满意足,还不忘记讨好一下李玄寂:“玄寂叔叔要吃春饼吗?斋堂师父做的春饼可好吃了,等下我给你带两张回来尝尝。” 李玄寂威严的目光扫过那和尚。 和尚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赶紧抱着扫帚走开了。 李玄寂的目光又转到谢云嫣身上:“不要胡乱喊师兄,扰人清修。” 谢云嫣一本正经地道:“您有所不知,这几年,我一直跟着圆晦师父学习佛法、梵文和各类古籍,算是他老人家的半个弟子,这师兄喊得是名正言顺,一点不掺水。” 李玄寂哂然:“圆晦是世外之人,久已不问尘事,哪来的闲情逸致教你这些?” 谢云嫣笑嘻嘻的:“原先是因为寺里的日子太过无聊,我想去藏经阁看书,但圆晦师父说我不是佛门中人,不得入内,我对他说,我生有大智慧,与佛祖有缘,他自然是不信的,我就和他打了个赌。” 果然是谢鹤林的孙女,连行事风范都如出一辙。 当年谢鹤林想要诓骗李玄寂,跑到燕王府去,对他道:“小世子,我得了一样极有趣的新鲜物件,你要不要和我玩个射覆?若赢了,这物件就送你,若输了,我换一样东西送你,横竖你都不亏的。” 彼时李玄寂年幼,好奇且好胜,赌了,结果惨败。 谢鹤林要送的另一样东西实在棘手,李玄寂死活不敢接,老头子生气了,跳着脚和他理论,最后还是老父亲李敢出面,把那无赖老头赶出燕王府去了。 那个时候,老头子神态就和眼前的谢云嫣仿佛相似,都是姓谢的,一个模样,贼溜溜。 李玄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赌了什么?射覆吗?” “咦?”贼溜溜的谢云嫣把眼睛睁得圆圆的,“您怎么猜到的?” 她得意地笑了起来,若有小尾巴,大约又要拿出来摇一摇了:“对啦,就是射覆,这是我爹教的,说是我爷爷独门绝技,我玩得可顺溜了,我告诉圆晦师父,是佛祖在冥冥之中提点,所以我才十猜十中,师父被我唬住了,欣然收我做了弟子,后来他知道我爷爷是当年的谢大人,还对着我叹气了好久。” 什么佛祖提点,不过是谢鹤林传下来的易学术数,估计圆晦知道被骗了,那时候后悔也来不及,只能叹气了。 李玄寂也想叹气。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谢云嫣的小院子,打开门进去,院中果然有一棵菩提树,枝干嶙峋,绿叶婆娑。 树下摆着一段剖开的枯木,以此为案几,上面摆着一个豁口的黑陶瓶,瓶中随意地插了一截不知名的白色花枝,案边各摆了两幅蔺草编织的坐席,野趣盎然。 面对着尊贵的燕王殿下,谢云嫣一点不觉得寒酸,她大大方方地道:“玄寂叔叔您先坐,我给您沏茶去。” 谢云嫣进屋去了。 李玄寂坐下,看见案几上还放了一本书,他随手翻开看了看,是一本佛经,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注释,字迹秀丽隽永,笔画勾勒间带着松竹瘦石之风,但中间却夹杂着一两句奇怪的话。 “斋堂的笋脯极好,食之心生愉悦,若照见琉璃,若闻见妙香,此亦佛祖恩赐,善哉。” “师父今天发火了,比怒目金刚还凶,阿弥陀佛,明天要乖。” 圆晦果然是老了,都老糊涂了,才会收下这样的弟子,李玄寂果断地把经书合上了。 一会儿工夫,谢云嫣端了茶盘出来,恭恭敬敬地放在李玄寂面前,再恭恭敬敬地给他斟了一杯茶,双手捧上:“玄寂叔叔,您喝茶。” 杯子亦是黑色粗陶,看不太出茶水的颜色,只见那上面浮着几片可疑的粉色花瓣,倒是略有清幽香气。 李玄寂迟疑了一下。 “这是圆晦师父最爱的竹叶茶,法觉寺上上下下都喝这个,我比他们更讲究,春天摘了桃花,秋天摘了桂花,一起泡着喝,除了竹叶的味道,还有当季花香,您试试看,这里面是桃花呢。” 她的声音脱去了幼时的稚嫩,少女特有的婉转嗓音,从小麻雀儿变成了画眉鸟,悦耳动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