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程栀看着手机里的聊天框,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在香港的时候张越总是叁天两头地给她发消息,直到那晚之后,他们的沟通就此断开。 这样也好,省去告别的麻烦,省去解释。反正她一定是要走的。 每个人都会漂向各自不同的大海。 毕业典礼这天,是她最后一次穿上高中校服,作为优秀学生站在国旗下给学弟学妹寄语。 家长席里坐的是程芸和刘叔叔,上台前同学和程栀聊天,说:“你爸爸mama真有气质。” 程栀微笑。 刘叔叔是豪门家庭培养出来的气质,而程芸是后天养成,倒也能唬人。 程栀对同学说:“那是我继父。” 同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地睁大眼。 和老师们一一告别,在校门口,程栀收到了一束花。 大小刚好适合两手合握。向日葵、白色洋桔梗,边上围着苹果尤加利叶。 祝福卡片是店家写的——毕业快乐。 程栀不由想起去年和张越在猫街的那一晚,张越放下豪言,毕业要送她一束巨大的鲜花花束。 是他吗。 程栀低头,拨了拨向日葵的黄色花瓣。 “呦,谁送的花?”程芸瞧见了问她。 程栀摇头,“不知道,外卖送来的。” “是小园吧?还是嘉木?”难为程芸还记得她在珑城的朋友。 可惜不是他们。 晚餐时,程栀接到路宇师兄打来的电话。 “小栀,花收到了?” 程栀一顿,“收到了,是你送的呀。” 那边笑了两声,“我刚睡醒,现在还来得及吧?毕业快乐小栀。” 路宇人在美国,现在是纽约时间早上六点,他正准备去晨跑。 程栀轻声道:“谢谢师兄。” 原来不是张越啊。 她和路宇闲聊了两句,挂断电话。 面前牛排摆盘精致,程栀拿刀哗啦几下,却没有胃口。 刘叔叔去洗手间了,程芸趁机叱责她不雅的餐桌礼仪:“不要玩餐具,小栀。” “哦。” “刚才是谁的电话?花是他送的?” 程栀点头,“是路宇师兄。” “啊?他还会给你送花啊,不是在美国吗?”程芸感到惊讶,嗅到一点不一样的味道,“他美国读博回来,应该能当个教授什么的吧?小栀,你多和他联络联络,你也是学医的,以后肯定对你有帮助。” “……”程栀喝了一口果汁,提醒她:“刘叔叔回来了。” 程芸马上闭嘴。 备考期间留下的习惯,即使已经毕业,程栀也还是在早上五点半就起床了。 路宇对她说过——运动可以让人保持一天活力。尤其是他们学医的,有时候一台手术下来就是十几个小时,体力尤为重要。 程栀在香港的时候听取了他的建议,现在依然保持着,换上运动鞋,沿着环岛路开始跑。 没有目的,凭着心情。就这么跑到了中山路,银河花园。 天光已经大亮,她前襟后背也被汗水浸湿,轻喘着气看着眼前的高楼。 几簇叁角梅从住户家的阳台里探出头,迎风垂挂在透亮的玻璃窗外。 含蕊红叁叶,临风艳一城。 不会再有哪座城市像厦门这样,满城红色花朵,挂满她所有关于这座城市的记忆。 程栀刷了门禁卡,走进小区。 ——她只是想,把钥匙还回去而已。 脚步停在熟悉的楼宇下。 这个点,阿姨应该已经在做早饭了吧?张越周末在家?叔叔呢? 程栀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莽撞了,上次已经说了再见,这次没必要再来一回。 不然,还是放到门卫保安那里好了。 程栀想着,又转身折返。 没走几步,她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 “小栀?真是你啊。” 是下楼倒垃圾的阿姨。 她手里抱着一束足以遮挡住她上半身的花束,看起来行动困难。 程栀问了好,接手帮忙,阿姨把花束交给她。 程栀要用双臂合力环抱才能将它堪堪抱住,她试探着问阿姨:“这花……” “小越买的,结果大早起来,他叫我扔了。” “……” “哎,小栀,你来这里……” “哦……我钥匙忘记留下了。”程栀艰难地把手掌摊开,小指勾着一串钥匙,“阿姨,你帮我还给叔叔吧。” “行。” 程栀抿了抿唇,忽地开口:“阿姨,这束花,能不能送给我?” 阿姨感慨地看了程栀一眼,点点头。 其实她早就知道这束花是送给谁的。 程栀说:“谢谢阿姨。还有……请你不要告诉张越。” * 这束花一看就是张越的风格。 各样品种的玫瑰围簇粉色绣球,配花是浅紫色的大飞燕和白色铃兰。 娇艳、浮夸。哪有人毕业祝贺用玫瑰做主花。 程栀跟着贺卡的标志,找到了这家花店,去时刚好遇上花店开门。 花店老板不认识程栀,但对这束花可是印象深刻。 程栀请她帮忙把花做好保鲜,装进适合飞机托运的大盒子里。 “要上飞机啊?不过做了保鲜花期也不长,我建议你下飞机后尽快把它们用干燥剂做成干花。” 程栀点头,“好,谢谢。” “订花的人是你男朋友吧?因为你这束用的花材多,他上周就来了。他对你可真有心。” 程栀朝她笑笑。 付了包装费,程栀捧着这一个大盒子打车回到酒店。 程芸和刘叔叔也起来了,看见她手里的东西,程芸惊道:“怎么又有一束花?” 程栀说:“我要把它带走。” “带走?这么大一束,别折腾了。喜欢花到香港再买,那里好多外国进口的,肯定比这漂亮。” 程栀平静地看着程芸,语气淡淡却带着一股坚持:“不用,我已经包装好了,到机场托运就可以。” 程芸不愿意这样折腾,到时候徒添麻烦。但对上女儿的目光,她张了张嘴,没有把话说出来。 “随你。到时候你自己拿,别找我帮忙啊。” 程栀已经抱着花盒回房间收拾行李。 登机前,她试着给张越发了一条信息。 结果信息栏边上出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她看着看着忽然轻笑了一声。 是真生气了。 不然再怎么样也不会删她好友。 其实还有电话、短信这些方式。 只是程栀没有再尝试。 飞机滑行、起飞,低低掠过这座她生活了叁年的城市,仿佛是在留时间给机上的旅客做最后道别。 最后,被云海湮没。 一段短暂的旅程结束。 她从他乡飞往另一个他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