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七假，三真

    “哎，和五世家的人待习惯了，再看他们，等级是有点低！”沈熙姚趴在萧皓辰的耳边，将声音压到最低。

    “还好吧，常人的实力也就是如此！”萧皓辰吃菜，饮酒，见罗刹重新望来，马上避开目光，装出惶恐的样子，“不过，我对他们今晚的狩猎，倒是很感兴趣！”

    罗刹轻蔑一笑，坐下继续喝酒。

    沈熙姚撇撇嘴，一副无聊的样子：“你已经封印了血狼和晨鹿两大种族，还不满足啊！”

    “我的丹海里，还有很大一片空余的地方呢！”余光扫中窗外，他急着站起。

    沈熙姚抬头看着他，问道：“又怎么了！”

    萧皓辰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个说书匠，那个说书匠又回来了！”

    “哦？”沈熙姚沉了一声，那一老一少也真够奇怪的。

    萧皓辰道：“不，是他自己回来的！”

    在“的”的余音里，萧皓辰消失在风中。

    万华酒社楼下，老人摆弄着折扇，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刚要迈过门槛，却觉得额头一痛，撞到人了！

    被撞的人向后连退几步，倒在地上，老人慌忙上前，问询道：“喂喂喂，兄台，你没事吧！”

    他一边去扶萧皓辰，一边在全身上下的口袋里摸了个遍，好像生怕着了小偷的道。

    萧皓辰会心一笑，暗道：“这人如此贪心，倒好办了！”

    “哎呦，是您啊！天下第一的说书人，早上听了您的书，一直到现在心里还痒痒呢，您什么时候，继续开书啊！”

    一番赞美之词，捧得老人晕乎乎的，得意洋洋的说道：“等明天吧，一天只开一讲，这是我的规矩！”瞧见萧皓辰一副灰心丧气的模样，又道，“不过嘛，我喝酒的时候，容易胡言乱语，说不定会说漏几句呢！”

    萧皓辰大喜：“那可真要请您喝壶酒了，请往楼上走！”

    老人一捋长髯，道：“嘿嘿，我很忙的，不轻易接受别人的邀请！”

    萧皓辰随手抓了把金币，塞在老人的手里，“您看，这样如何！”

    老人的眼睛眯成了元宝的形状，笑嘻嘻地掂量着手里的分量，“嘿嘿嘿，盛情难却啊，好吧，走，上楼喝酒去！”

    两人“蹬蹬蹬”往楼上走，走到转角处的时候，萧皓辰忽然拉住他，问道：“还不知道您的尊姓大名！”

    “哦，水君城！你叫我君城大师吧！”老人随口说道。

    “恩恩，君城大师，君城大师！”萧皓辰心里琢磨，这名字倒是很雅，君城，君城，君子之城，这人只要不看见元宝，倒真是有些君子之气，只是，一提到钱，就完全变了样了——哎，还真是吃不准他到底是世外的高人，还是装疯的神棍！

    心中莫名一动，萧皓辰又追问道：“你的小孙女呢，看她小脸白静，聪明可爱，弹的琵琶又好，她怎么称呼啊！”连他自己都想不清楚，为什么会对那个小女孩感兴趣，或许只是某种直觉吧。

    “哦！她不是我孙女！”老者急着要喝酒了，摆摆手，往楼上走，“我俩是自由搭伙，是合作伙伴。至于她的名字嘛，好像是沉香吧！”

    “沉香！”萧皓辰心中一动，“没有姓氏吗！”

    “我只知道他叫沉香！”老者有些不耐烦了，“哪一桌啊！”

    萧皓辰指指南边，“那桌靠窗的，有个女人坐在那里看到没！”

    “哦，好！”走的近了，水君城才发现，坐在那里的，是怎样一个美丽的女人。肌肤晶莹剔透、娇嫩欲滴，双眸杏仁似的，美而不媚；鼻子小巧挺拔；唇红，齿白，双耳不大不小，放在那里正合适。从她露出的颈部，能够联想到她自上到下的完美轮廓，看她笑着，就像在看着一幅画，一幅只在天上有的完美画卷。

    水君城很是惊异，他这辈子也算阅人无数，但这样的奇女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更何况，他刚刚走近的时候，似乎发生了什么奇妙的事情。离的远时，看这女人雾蒙蒙的，不管怎么努力，都只能看到个轮廓。可一旦踏入这桌椅的范围，就像穿透梦境来到了现实，女人的样貌一下子清晰可见起来，甚至这双老朽的眼睛都被晃晕了，再回过头来，萧皓辰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不知为什么，他的样貌不管自己离的多近，都永远看不清楚！

    “难道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千金微服出访？难道对自己暗生情愫？难道将有一段美丽的邂逅即将发生！”

    一段段幸福的联想被一句短促的敬语所打破，女神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娉娉婷婷地做辑道：“您好，久仰大名！”

    她不敢多说，因为生怕说错。

    不过水君城却从其中感受到一个干练女人的豪爽和自信，更增加了几分公瑾。

    “这是我家小姐，君宛如！”萧皓辰随口编了个名字。

    沈熙姚瞪大了眼睛望着萧皓辰，见对方频频点头，便假装着说道：“您好，我是宛如！”她从小受到最优秀的教育，举止礼仪，接人待物具是优等，再加上天生聪颖很快便明白了萧皓辰的意思，并跟着演了下去。

    两人握手，熙姚让出对面的位子，“您请坐！”

    水君城诚惶诚恐地坐了下来，问道：“咱俩的名字里，都有一个君字，想来有些缘分，难怪今日得以相见！”

    沈熙姚不动声色地附和道：“难怪远远地望您一眼，便有种亲切的感觉，原来是缘分所至！”

    她扫了萧皓辰一眼，后者马上会意，低头恭声道：“先生姓水，名君城！”

    “哇，好大气的名字，与先生真是相配！”沈熙姚也不知该和这老头说些什么，干脆极力恭维。

    水君城道：“姑娘才是，人比名字更加美丽！”

    熙姚掩嘴娇笑：“先生过奖了！”发现萧皓辰在向自己努嘴，沉了一下，道：“瞧先生神情气爽，知识博如深渊，想必家境丰厚无疆，不知为什么还要出来说书啊！”

    在五世家统治的时期，人被分作几等，其中，官员排行第一，是最上等的人；富商紧随其后，排行第二；屠夫排行第三；工人排行第四；伶人，游侠还有说书人地位最低，排在最末位。

    特别是说书人，民间更习惯称他们为云游诗人，往往都是些家道败落的纨绔子弟，有些学问，又无处施展爆发，靠说书，来抨击社会。

    帝都对他们深恶痛绝，虽未彻底铲除，却也是处处给予白眼，似水君城这般能够混的如此惬意自在，也就在这自由之城里，才有可能！

    水君城知道她的意思，低下头凑近了一些，道：“不瞒您说，水君城是我的艺名，我以前姓叶！”他在沈熙姚的身上，嗅到了令人陶醉的花香味，那绝不是任何一种香水所能够散发出来的，就像是将几百种花朵混合在一起。

    沈熙姚熟读史书，瞪大了眼睛望着他，道：“原名姓叶？你是叶城的遗骨？”十六年前，五城联军同时起义，宣布独立，遭到帝都的强力镇压，转眼之间，化为灰烬，生灵涂炭，存活下来的人以个位数计。

    那是继波多利亚空之后，帝都最大的军事活动，也是最神秘的军事活动，没人知道帝都当时的出手，为什么如此残忍，更没人知道，那件事情的起因是什么，只知道其结果是原本繁荣的五城遭到全灭，残存下来的人，悉数遭到帝国通缉，若没有强人的保护，只怕早就死了。

    听他如此痛快的说出了自己隐秘的身份，萧皓辰不禁蹙眉，心里思索着什么。但听水君城继续说道：“其实林冢和我一样，也是叶城人，所以才对我特别关照，容我在此说书！”

    “你认识林冢？”沈熙姚不禁好奇。据她所知，林冢带着“沈”氏进入帝都的时间，是在三十多年前，距离五城被屠，还有很久。

    “是啊！也只有他这种手能通天的人物，才能在那样惨烈的军事行动中！庇护下那么几个人来！”水君城不禁感慨。

    “几个人，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吗！”沈熙姚问道。

    “有啊，不过他们都是谁，我就不能告诉你了，毕竟我一个老头子，怎么样都无所谓，他们就不行了！虽说，现在是南北对峙的年代，可也不能随便惹麻烦你说是不是！”水君城有意无意地点点桌子，萧皓辰忙着为他斟酒。他啜了口酒，又道：“说实话，一见到你，就有种亲人的感觉，什么大实话都往外掏了！”

    沈熙姚为他夹菜，道：“您放心吧，我的嘴严的很，不会乱说话的！”

    沈熙姚离的更近，水君城觉得呼吸都急促了，老年斑密布的苍老脸孔竟在一瞬间有些guntang，“居然有你这么美丽的女人，真是……”

    “真是怎样！”沈熙姚笑。

    水君城开怀大笑道：“真是苍生之福啊！哈哈哈！”

    沈熙姚又为他夹菜，“据说，林冢便是自由之城幕后的东家，是与不是！”

    水君城道：“应该是吧！”

    沈熙姚道：“久仰其名，您能否帮我引见引见！”

    水君城道：“这个嘛，真不是我不帮你！这个林冢胆小的很，自己的行踪飘忽不定，生意上的事情甚至自由之城的事情，都交由几个亲信处理，据说，只用书信在幕后调度一切，我自己也都三四年没有见过他了，不骗你！”

    “瞧您说的，我怎么敢怀疑您呢！”沈熙姚忙着解释，“只是觉得可惜了点，无缘瞻仰枭雄风范！”

    水君城撇撇嘴道：“什么枭雄啊，狗熊才对！整天缩头缩脑的，没有一丁点男子汉的本色！他若强硬一些，银狐佣兵团也不至于骑在脖子上拉屎撒尿！”

    沈熙姚道：“我倒觉得他蛮有志向的！”

    水君城道：“呵呵，你们女人啊，就是喜欢这些所谓的有志向的男人。”

    萧皓辰在一边道：“不过，您只是瞧了一眼，便知道是银狐佣兵团在这里闹事，眼力还真不一般！”

    “那是！”水君城自得地说道：“干我们这行的，比的就是眼力、脚力和口才！这天下的人啊，景啊，要摸得个八九不离十，说出来才有人信嘛！”

    萧皓辰心中一动，附和道：“是啊，是啊，听您说书，真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这些事情，您怎么知晓得这么清楚啊！”

    水君城道：“嘿嘿，这个嘛……”

    萧皓辰又塞了包金币过去，水君城继续道：“你不知道吧，林冢的手下有一个极其庞大的联络体系，各种不为人知的消息都可以在这个体系中得到！我这些消息也是用钱从里面换来的！”

    “真有这样的事情？”萧皓辰道,“可是，您这样随随便便地说出来，真的没关系吗！”

    “换做以前，自然是不行的！”水君城道，“不过呢，现在是什么时代，是南北对立的时代！他们双方都得吧唧着我们自由之城，不会随便动武的！况且，你看我这岁数，都已经快要入土了，就算被抓了，死了又怎么样呢！我现在做的这些事情，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这一生没有白活！”

    “哦……”萧皓辰和沈熙姚对望一眼，同时倒吸口气，“真没看出来，临老了，您还有这样的抱负！”

    “年轻人啊，你们太年轻！须知道，越是老，人就越是不甘心啊！”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个泼辣的身影暴力地打断。

    “喂喂喂，死老头，又在这里忽悠人啊，还不快回家，小黄病了，一直吐呢！”弹琵琶的少女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双手叉腰，骂个不停。

    前一刻还在眉飞色舞的水君城，一见到她精气神马上低了下来，待她说得累了，喘了，气势没那么强了，方说道：“喂喂喂，好歹我年龄也比你大点，在外人面前能不能给我点面子啊！”

    “你个为老不尊的家伙，有什么面子可言啊，看见美女就挪不动步子了是吧！快跟我走，小黄生病了！”说着，少女居然网起袖子，似乎准备动手打他。

    萧皓辰将她粗鲁的举动拦下，道“姑娘别着急，在下略通医术，或许能帮上忙呢！”

    少女瞪大了圆滚滚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萧皓辰一番，“好吧，你跟我来！”如此近的距离下，萧皓辰忽然发现，对方个头虽然矮，穿着虽然垮，但是眼睛大得出奇，圆得出奇，脸色红扑扑的，有光泽得出奇；举止彪悍，泼辣的出奇；谈吐顿挫，成熟得出奇！如此多的出奇综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倒真透露出一股子不凡出来。也难怪，水君城会怕他。

    萧皓辰心中有了计较，笑了笑，道：“请您前面带路！”

    少女道：“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是在夸大其词，如果你把我家小黄医坏了！我可饶不了你！”她昂首挺胸，大步走在前面，细细的短腿，竟把这楼震的有些晃呢。

    水君城垂头丧气地站起，擦着萧皓辰的耳朵，问道：“兄台，你是真懂医术啊？可不要为了帮我，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这丫头泼辣的很呢！”

    萧皓辰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我医人不行，医兽还是可以的！”

    水君城苦笑：“呵呵，总之，我是劝过你了！”他向前紧走两步，灰溜溜地跟在少女身后。

    沈熙姚在这时走上来，压低了声音问道：“他说的话，可信吗！”

    萧皓辰抬起头，凝望着老者阴沉的背影：“七假，三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