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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春夜 第23节

    “下毒?”谢池勃然变色,面色阴沉:“先生可看出是什么毒?可有解毒之法?”

    “老夫看着像是‘静夜’,原是南诏皇室为了惩罚那些不听话的女子用的,这毒若是停了,三五日自然而解,它会麻痹服用之人的嗓子,使其口不能言,若是女子,还会使其月事紊乱。可九公主服用这么多年,嗓子能不能彻底恢复现下还不好说。”事关皇室后宫,故宋先生不便于在旁人面前直言,只得先与谢池通通气。

    “那公主月事未至也是因此毒?”谢池还是忍不住问出心底这句。

    “正是此毒所致。”宋先生话一出口,方才意识到谢池所说是何事,忙补充道:“此毒对怀孕坐胎影响不大,公主身子骨康健,将军也正值壮年,子嗣之事必无碍。”宋先生话未说完,就听见外面燕字气喘吁吁地说药和方子都带来了,他向谢池行了一礼:“某先过去看看。”

    谢池说不清他现下的心情是松了口气还是期盼落空后的失望,今夜放完炮竹见李无眠往柿子树下埋鞋时羞得恨不得自己也钻到土里,他有那么一瞬,且只有那么一瞬,想到要是有个像她一般的女儿也很好。

    谢池在屏风后调整好情绪,走出来看李无眠忐忑不安地坐在榻上,脸上写满担忧,他俯身在她耳边道:“莫怕,宋先生说你的嗓子有的治。”

    宋先生先是细细看过方子内容,又将其递给宋怀山看,再从随身的医箱中取出药碾、杵、银针等工具,再令落雪取一支蜡烛来。

    三粒木香丸分别被碾成粉末、经过火烤、水煮,宋先生与宋怀山用闻、尝及银针试、验等,方才确定此事。

    谢池见宋先生放下手中器具,转头望向他,眼神示意此毒正是“静夜”,他开口道:“宋先生不止走遍大渊各地连周边列国也有涉足,对疑难杂症颇有一番见解,适才先生给公主把脉,瞧出公主所服之药于嗓子并无多大用处,因而有此一番动作。”

    “正如将军所言,公主不是先天哑疾,而是病灶未除,故而口不能言,待某为公主另开一副方子,调理一番,虽不能恢复如初,但与人交流应是无碍。”宋先生知谢池不愿让李无眠知晓有人下毒,便接着他的话往下说。

    闻言,李无眠和燕字相视,二人眼中满是惊讶,随即喜极而泣,紧紧抱在一起,燕字更是泪如泉涌,好半晌才控制住情绪,哽咽道:“婢子这就去给赵才人烧香,她泉下有知也会为公主高兴。”

    “臣送的这元日贺礼公主可满意?”见她哭花了妆,口脂都抹到了脸颊上,谢池正欲伸手去擦拭干净,眼看就要碰到,可一想到自己让她管好一颗心,这手便立刻收回,不自然地放在身后。

    而李无眠则起身向他行了一礼,竖起大拇指朝他弯曲两下以示感谢。

    武德十六年贺元日,二人不约而同地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回到了两年前,可又有一些不同。

    ***

    谢池寻了个借口让李无眠先回屋睡觉,他则与宋先生父子往书房走去,待关上门,宋先生方才细说从那木香丸中的发现。

    方子并无可疑之处,只比民间常用的木香丸多了几味珍贵的药材,按照此方子抓药毫无纰漏,倒是那出自太医院调配的药丸,所含“静夜”的分量极小,若不是他曾被南诏贵族请去两年,给贵人治病期间,也学了不少东西,否则很难发现。

    宋先生适才给李无眠开的是些解毒疏郁健体的药,只因“静夜”无药可解,也无记载长久服药后的恢复状况,宋先生以李无眠服用的时间来估计药量,估摸少则半年一年,多则三五年,她方才能开口说话。

    “据属下所知,九公主生母赵才人入潜邸前不过是个歌姬,既没有娘家做靠山,也无宠爱在身,能得罪什么人,竟对彼时尚年幼的九公主下此毒手?”宋怀山不解,拿这阴损之药对付一个总角之年刚失去母亲的女童,也忒狠心了。

    “且这木香丸还是从宫中带出来的,也给了方子,意思便是吃完了自行配药,下毒之人倒不怕被发现。”别说宋怀山,便是自认见多了家宅阴私的宋先生也甚是不解。

    “因为那下毒之人觉得她活不到吃完药的那一天,无须自行配药。”谢池嘴角含笑,食指中指微微弯曲,在案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似在琢磨什么事情。

    宋家父子也不敢打扰,静静立在一旁,半晌后谢池拍了一下桌子,抬头方才意识到适才自己沉思太过投入,竟然忘了宋家父子尚在屋中,连声道歉,唤来管家,引二人去先前备下的客房休息。

    待谢池回到房中,李无眠已去会了周公,他将帷帐挂起,借着窗外清冷月光,轻手轻脚俯身瞧她,许是因哑疾治愈有望,她嘴角还噙着一丝微笑,浅浅的梨涡如此生动,一缕调皮的青丝覆在脸颊上,谢池伸出手将那缕发别在她耳后时,他的手还在轻微地发抖。

    原来二人的命运羁绊开始得比他们自以为的还要早,在他们还不相识时,就已布下天罗地网,只待时机成熟,自投罗网。

    那年芙蓉池畔的动人春夜细节如何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清早她慌乱地推拒,以及被挡住去路后倔强的眼神,那时她的身量才刚到他胸口,如今终于长成了大姑娘,拥在怀中刚好抵在他下巴上。

    但凡有人对她施舍些关爱怜悯,她便感激涕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李无眠所谓的恩人,所谓的活菩萨,正是给她长年下毒之人!贤妃的祖父原是太医署的太医令,倒是能在这些事情上替贤妃“只手遮天”。

    那两盏被人下了媚药的酥酪,和引李无眠去千金阁后下落不明的宫女也是她安排的,好一个与人为善的贤妃娘娘,算盘倒是打得极好。

    李无眠因生母出身且患有“哑疾”,亲事难定,十二娘和十三娘挣个鱼死网破,她贤妃坐收渔翁之利。

    没有人会去关注一个不受宠的哑巴公主去了哪里,她为了遵守皇后不许她大庭广众比划出丑的规矩,只得任由不怀好意的宫女引去千金阁,其实那晚他尚有一丝理智,若是她能开口拒绝,哪怕说一句她是九公主,他也会想办法停止荒唐行径。

    第四十章

    许是哑疾有望治愈, 李无眠难得睡了个好觉,一觉醒来,她也不愿睁眼, 哼哼唧唧往床边帷帐处摸,可刚支起身子往外一趴, 结结实实落入一人怀中。糟糕,她心道不好, 脑子有些糊涂,竟忘了谢池休沐在家。

    她装作没睡醒的样子,又慢慢从谢池胸膛上挪回自己枕边, 顺便还给自己盖严实被子, 权当作睡相不好吧, 顾不得什么形象了。

    强忍笑意的谢池侧过身看她, 迷迷糊糊的样子像只餍足的猫, 煞是可爱。

    “再不起就得用晚膳了。”谢池知她,若是自己不先起床,她定可以抱着被子这样躺到地老天荒。

    听见谢池穿鞋穿衣之声, 李无眠方才小心翼翼地坐起身, 先摸摸头发再摸摸脸蛋,都算妥当,才松了口气, 便掀起帷帐,燕字见她伸手,忙上前道:“公主起了?院中祈福用的幡子都备好了, 就等将军和公主挂上头一个呢。”

    大渊新年元日, 上到皇室贵族, 下到平民百姓, 都要在院中准备长长的木竹竿,由家主和主母挂上第一条祈福长命的幡子,之后按照辈分、长幼依次挂上属于自己那一面,讨个吉利。

    也正是贺元日,李无眠难得穿红色衣裳,宝相花纹朱红色绫裙,竹青色衫子,披银红丝帔子,燕字手巧,给她梳了个慵来髻。许是那日从成王府归来,听得落雪说李知叶姿色天人,发间蝴蝶海棠如何生动,燕字燃起斗志,一个郡主还能越过贵主去?

    于是头发梳好后,又从柜中取出一匣子,其中放着一套金丝宝石凤鸟步摇钗,耀眼夺目,奢华精美,乃是李无眠大婚时,十三公主李慕琼所赠,日常佩戴未免过于招摇,元日热闹,正合适。

    佩戴完发钗,燕字又从妆奁中又取出一匣各色口脂,打开后,左挑右选拿不定主意:“公主,您看是石榴娇好还是圣檀心更好呢?婢子觉得媚花奴也衬得……”

    李无眠见她眉眼微蹙,好似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拿不定主意,随意指了一样儿,比划道:人逢喜事,又要贺元,这些颜色都差不多的。

    “呐,公主也知道有喜事,自然更要隆重些,也好让老天爷知道咱们重视。对了,婢子听管家说洛川城外有一座寺庙,极其灵验,今日恐怕来不及了,待十五,公主不妨去烧香礼佛,以谢上天之恩德。”燕字总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得向佛祖表示一番才安心。

    李无眠掩面而笑,遂又比划:治病的大夫明明是将军请来的,我们就算不去谢将军,也要去谢宋先生,这佛祖也要在其后。

    见状,燕字忙摁住李无眠的手,不许她再乱说话:“老天爷耳朵灵光着呢,咱日日夜夜在闻春斋求顺遂求平安,好容易有了些盼头……顶多将军和佛祖都谢吧。”

    屋内主仆二人好不热闹,站在门外的谢池也瞧出些滋味来,身后落雪看着李无眠的手部动作,以她的理解转述给谢池听:“……公主说的就是这些,婢子也只学了一个来月,若有不对之处,还请将军恕罪。”

    见着李无眠眉飞眼笑,谢池心中郁结也散去不少,摆摆手,往院中走去,落雪会意,忙高声道:“公主可梳妆妥当?将军请您一道挂幡子祈福。”

    因除夕夜里守岁,元日人们往往睡至晌午方才起身,此时日头已至正中,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

    燕字掀开帘子,李无眠轻移莲步往谢池走来,她虽不是绝色,但眼下在谢池眼中好似神女,有种无法言表的端庄沉静之感,她眼中如有一汪清池,善者如获知己,恶者自惭形秽,而他是后者。

    李无眠见谢池身上穿着的衣裳是她亲手所制,心中不免窃喜,这件兰花暗纹墨绿色圆领窄袖袍衫,用了她两个月的时间,功夫没白费,如她想象中一般,花中君子正衬得谢池品貌俊逸,若是无人提起,谁能看出他是大渊手握实权的武将之首呢?这般俊俏的书生,怎么也得骑马游遍长安城的三十六条大街,被小娘子的香帕香囊香果什么的砸得一身方才合适。

    想到谢池骑马游街的场面,李无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若真有那一日,他定脸色阴沉,还得把帕子香囊瓜果砸回小娘子头上。

    “这幡子还未竖起,公主倒先乐上了,待今日手头的事情忙完,臣可坐在榻上,身前放一案几,让公主烧上三炷香以表谢意。”谢池说得一本正经,落在李无眠耳中便知他定是听见早上与燕字的玩笑话,只得红着脸快走两步,与他一起挂好幡子。

    对于民间的元日习俗,李无眠还是头一回见,玉竹在门前挂桃符,管家张罗着贴门神、贴春联,她喜滋滋站在一旁看,看得津津有味,入了神。

    待落雪端着托盘来,上面放了两盏温好的屠苏酒,另有两盏酒李无眠从未见过,看了谢池一眼,他便心领意会,答道:“洛川这边习俗,新年元日喝的是椒柏酒,用的是花椒和柏树叶,公主可要尝尝?”从当初|夜宴上她贪吃酥酪开始,谢池便知李无眠是个爱吃的。

    李无眠头点得好似小鸡啄米,眼睛都有了亮光,难得有酒尝尝,屠苏酒的味道比药还苦,往年宫中规矩大,就算飞扬跋扈任性如十二娘,元日还是得捏着鼻子往下咽,如今有可替代之物自然愿意。

    她端起一盏椒柏酒一口喝下,尚来不及咽下去,口中又麻又涩,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旁谢池扶额大笑,周遭众人都呆愣愣地看着他,仿佛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你见过将军笑?”玉竹回头问身后的管家,谢池向来看重仪表礼节,讲究的是笑不露齿,眼下你若是走近点儿,他嗓子眼估摸着都能瞧上一二。

    管家回过神,忙合拢嘴,摇摇头:“眼下这场景和天降陨石也差不多了。”

    李无眠低头垂目看到自己晌午才穿的新衣裳就被椒柏酒弄脏了前襟,又见谢池笑得这般开怀,一时悲愤交加,提起裙子就往后院跑,燕字和落雪都没追上,见此场景玉竹也笑逐颜开。

    “好笑吗?”谢池面色恢复如常,与适才判若两人。

    “哈哈哈哈,好笑好笑,平日里公主弱不禁风,没想到跑起来如此快,连燕字那身强力壮的都追不上,哈哈哈哈……”后面的笑声戛然而止,只因玉竹回头瞧见谢池冰冷冷的眼神,好似他再多“哈”一声,还有两炷水桶香在等他:“好不好笑自然还得将军说的算。”

    ***

    初七这日,谢池收到骆林悦的密函,事情如他所料,皇帝派蜀王正月初十启程前往洛川,与谢池一同调查驻军军饷消失案。

    除夕那夜他断定是贤妃对李无眠下毒,由此剥丝抽茧,将京中与西南之事逐一梳理,先是他与李无眠因一夜荒唐定下亲事,贤妃先设下圈套,再从中斡旋,确保万无一失,皇后和谢贵妃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助她一臂之力。

    紧接着对政事一窍不通,沉迷山河地理的蜀王,借着询问西南风土人情之机,与谢池相交,继而提出同往西南,稳定边境改善民生,但不可否认,比起在京中争权夺力的晋王昌王,还有沉迷女色的怀王,蜀王还是有几分本事。

    洛川驻军的消息比谢池计划的要早进入京中,也是蜀王做了手脚,他在西南应是下了不少功夫,暗中盯着谢池,一路跟着查到洛川。

    借着骊山行宫中贤妃的手笔,令十二娘与李无眠狭路相逢,蜀王则引着谢池进行宫禀告洛川驻军一事,巧遇十二娘出手伤人,玉竹出手救下,蜀王顺便卖了谢池一个人情,十二娘被禁足骊山,谢池与李无眠顺利成亲。

    等谢池到了洛川,蜀王再寻个由头紧随其后,待一同查清驻军案,他蜀王的功德簿上再记下一笔,怎么也比京中那几位皇子强上一头,这母子俩的算盘倒是打得精。

    不过,这由头不必他们费心去寻,谢池亲手送了封折子进京,一是暗示山高皇帝远,成王行事可疑,与前镇军大将军卫邈的亲信互有来往;二来则言洛川风景如画,与京中书籍记载已有差异。

    故而这年还未过完,皇帝火急火燎地催着蜀王往洛川去,借更新地理志之由,协查皇室宗亲。

    阳春三月,桃花盛开,蜀王一行人到了洛川,府尹再次领着大小官员站在码头迎接,比起去年迎接谢池要省事些,谢池是公务在身,蜀王则是采风赏景,接风宴设在了成王府,叔侄家宴,没府尹什么事儿。

    “半年不见,九meimei似乎又长高了些。”蜀王见到李无眠,先话一番家常。

    李无眠见着哥哥,心中欢喜,手上也带了亲切之感。

    “九公主问大王路上是否平安?”燕字躬身在旁转述。

    “自是顺利,九meimei近来如何?”

    “九公主也有大喜事,偶遇神医,哑疾有望治愈。”

    第四十一章

    蜀王那一闪而过的惊慌被谢池看在眼中, 他不动声色,坐在榻上看眼前一幕“兄妹情深”,待燕字与蜀王禀明此事, 蜀王转身望向谢池,问道:“行舟府上还有位神医?”

    蜀王对于谢池的称呼, 从一开始的“谢将军”,到后来的“行舟兄”, 再因其娶了李无眠,现下称他“驸马”或“九妹夫”皆可,许是为显示自己与谢池亲近, 便与骆林悦一般, 直呼其字。

    “大王有所不知, 宋先生也是某来洛川途中偶遇, 先生父子行医至此, 结伴而行,有个照应。”江上遇险之事,谢池已经告诫众人不可外泄, 故燕字未提起如何结识神医。

    宋家父子同观棋一般, 乃是蜃楼中人,蜀王虽在西南两年,军营将领识了个七七八八, 不识那二人也在情理之中,谢池此番话也是为了试探蜀王对于蜃楼知晓多少。

    闻言,蜀王面上堆满期待之意, 凑到谢池跟前:“我也想见见那位神医, 他们常在各处行走, 对于各地风土人情定然十分了解, 正好请教一二。”

    “那是自然,某先前就与宋先生提起大王,醉心于大渊山河地理,邀先生往长安一去,不想大王先到了洛川,不日便请大王府中一叙。”既然蜀王非要唱戏,谢池倒也轻车熟路,信手拈来。

    “那位宋神医可说治好九meimei有几成把握?”蜀王终于扯到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哑疾之事谢池知道多少?知道后又有何怀疑?

    “公主常夸燕字心细,可还是出了些岔子,长安到洛川又是骑马还要坐船,不知道何时丢了两箱东西,其中就有公主常吃的木香丸,幸好配药的方子放在妆奁中,待手头上的几瓶服得不剩几粒,便请宋先生帮忙寻些药材帮忙配制。”谢池说到此处,略微一停顿,见蜀王整个人放松了不少,继续道:“宋先生道公主常年服用木香丸,身子康健,已无大碍,至于哑疾,他倒有个偏方可以一试。”

    谢池话毕,李无眠和燕字对视一眼,遗失了木香丸一说,谢池并未交代过她们,莫非那药真有问题?李无眠只觉得心跳加速,思绪翻飞,直至谢池递了盏茶到她手中,方才镇定下来,恢复如常。

    另一侧的蜀王则想,那宋先生多半也是个江湖骗子,瞧不出秘药,就敢信口开河可治哑疾,也算他侥幸,瞎猫碰上死耗子,眼下没了“静夜”,就算九娘不服药,早晚也能开口。

    此行前母亲贤妃再三叮嘱他,寻个合适的时机令九娘意外身死,早早赴了黄泉。原本这事儿应是贤妃做,谢池远赴洛川,李无眠在长安孤身一人,除非她一直待在将军府后院,否则只要出门,就有夺命的好戏等着她。

    此时蜀王只觉得女人碍事,他好不容易寻来的南诏杀手,原本留着日后大有用处,奈何贤妃擅作主张,为求一次扳倒皇后与谢贵妃,竟暗中牵线,最后九娘没杀成,反而被谢池抓住把柄,把长安城翻了底朝天,最后还是藏在他府中勉强躲过一劫,至今不敢露面。

    为了一个不受宠的哑巴,也值当大动干戈?想到此处,蜀王不禁摇摇头。

    “河阳郡主李知叶拜见大王。”直至一道清冷女声打断蜀王思绪,他抬头一看,顿时楞在原地,一因美人绝色,二来好生眼熟。

    思来想去,方才记起竟是在谢池西南府上见过,虽只远远瞧过一眼,可那女子身形样貌与李知叶有几分相似,顿觉心惊,似乎发现了谢池什么天大的秘密,心中也愈发肯定李无眠哑疾得治确是偶然。

    蜀王命婢女将先前备下的礼物赠与李知叶,道:“郡主离京时不过五六岁,多年不见,本王差点儿认不出来。”

    话了几句家常,成王请诸位贵客入席开宴。

    不知是李无眠那封家书令皇帝斥责了成王,还是成王忌惮赴宴的是位成年皇子,今日府中摆件儿、菜肴比前次招待李无眠朴素了不止一星半点,就连正堂前的石头栏杆都换成了木头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