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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蹙起眉,认真思忖片刻,欲说什么,忽又止住: “静宜,你掌管医药也有几年了,我想听听你自己的意见。” 寻静宜怔了怔,沉吟片刻,道: “丹参是相对廉价的救命药,这么一闹,必定影响民生。我的想法是,咱们管不了其他同行,但咱们自己可以管控丹参供应,所有由春花药铺的大夫开出去的方子,确需丹参救命的,仍以原价售卖,其余人出价再高,也一律不卖。” 她停顿了一瞬,看了眼春花的面色,补道: “当然,这样做,就如利器在手却不亮剑,有些同行这一波赚得盆满钵满,咱们只能干看着。若是过了这一波,货价大跌大涨,一个踩不准,恐怕还会亏本。” 春花捧着一盏茶,却并不喝,指弓在桌上轻轻叩了几下,倏然笑了。 “静宜,你这个对策很好。我写几封信,递给京中其他几位药铺老板,说明咱们的策略,请他们参详。” 寻静宜一惊:“你不怕他们背后给你放冷箭么?” “若我没写这封信,他们才会放冷箭。”春花笑道,“京城药业,咱们最大。事情摊到台面上来,就是给几位老叔叔立了榜样,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很难不跟进。消息放出去,民众也会安心,不再盲目囤货,那些底下搞小动作的,便没了文章可做。” “但这么做,大家统一对策,咱们就名和利都捞不着了。” 春花沉默片刻: “静宜,如果说我从侯樱的事情中学到了点儿什么,那就是……强者作恶而不自知,实在是太容易了。小心为善,最终能做到的,也仅仅是不作恶而已。这也许就是,强者的代价吧。” 她顿了顿,“静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又同为女子,有些事,那些斗了一辈子的叔伯们不懂,你却能懂。其实今日,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她将这些日子以来的迷思,纠结,自省,如竹筒倒豆子般通通说了出来,只觉通体畅快,仿佛卸下了千斤的重担。 寻静宜见她神情如此凝重,不由得也正色以对,凝神静听。然而听着听着,她神情逐渐转为震惊无措。 “……你现下和我说的这些,是认真的么?” 春花微笑:“是认真的,而且,我已经着手准备了。” “……”寻静宜一时不知该不该劝。 正当此时,门外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咣”的一声,书房的门被重重推开,陈葛撞了进来: “长孙春花,你为何又封我账?” 春花竟似一点也不意外,好整以暇地放下茶盏: “例行查账而已,你急什么?” “你查账我不管,但我刚和岭南的徐老板谈好了要开三家分店,你把账封了,我怎么开?” 春花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新店的事情,你就先搁置几日,等我生辰过后,再说。” 陈葛面上现出不忿:“就是因为我把碧桃垆的事办砸了,你特意给我找不痛快,对不对?我惹了事,你出来收拾残局。如今人人骂我无能,却说你是个善心活菩萨,那么拧巴的女泼猴都被你收服了,过几日,恐怕真能把碧桃垆卖给你。春花老板,你好威风啊!” 寻静宜还沉浸在方才春花所说的话中,这会儿才惊醒过来,忙道: “阿葛,你不要激动,先听春花怎么说。” 陈葛哼了一声,抱臂在胸前。 春花看一眼寻静宜,深吸口气: “阿葛,碧桃垆的事,错全在我。你都是按我的意思去与侯樱交涉,你没有错。” 陈葛从鼻子里轻嗤出一声,但怒气稍平,一屁股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不过有一件事,我想再问你一次,我只问这最后一次。” 陈葛一怔:“什么?” “那日,侯樱狂性大发,现出原形打伤了你,真的只是因为你失手打破了酒坛吗?” 陈葛错愕了一瞬,继而勃然大怒: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是我动了手脚,才让侯樱现了原形吗?” 春花高深莫测地盯着他: “我只问你,是也不是?” “不是!”陈葛大喝。 “我知道你去牢里见了那泼猴子几回,也不知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咱们买她的碧桃垆,明码标价,有什么错?即便动用了些非常手段,但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终究没有掐着她脖子让她卖吧?她自己疯了烧房子,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越说越激动,霍然立起,指着春花的鼻子: “春花,你手握旁人毕生都难以想象的资本,却如此妇人之仁,能成什么大事?不想做商人,难道要做圣人吗?” 春花沉默了。 良久,她迎着他的愤怒站起身: “阿葛,我不想做圣人,只是想做自己罢了。” “自古以来多少事情,都是毁在那些,以为只有自己才能成大事的人手里,从此公心成了私心,梦想成了妄想。若是忘了初心,你我,都不过是被时运裹挟的棋子罢了。” 她平和而笃定的神情反而令陈葛心中猛然一沉。 “春花,你想做什么?” “我想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陈葛有些恐慌,不禁放柔了声音,不确定地试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