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页
照例是由商会会长长孙春花主持开宴。 春花早备好了欢迎辞令,先是感谢了一遍皇恩浩荡,吴王仁德和汴陵官府多年来对商会的支持, 又将宴会的流程详细介绍了一遍, 一应接待、出行、交流、展出细节均有专人负责, 外地商人则依据属地划分会馆居住,井井有条,一了百当。 梁家的席位离春花不远,听得最是分明。梁兴坐在梁远昌身侧,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春花老板,官样文章差不多得了,元鸟宴可不是你一个人的戏台子。” 春花不以为忤,淡淡一笑:“梁家大爷如此不耐烦,是哪家铺子着火了,急着回去救火么?” 梁兴大怒,霍然而立,被梁远昌喝止,只得强行按下怒意,坐回原位。 长孙家和梁家的争斗已是公开的秘密。台下,汴陵商人截然分为三派,与长孙家亲善者自然是额手相庆,而以梁家为首的一派则是阴阳怪气,嘘声起哄。另有一派相对中立,两边都不愿得罪。 出乎意料的是,寻家在这次事件中选择了中立。寻府闹鬼的事似乎对寻仁瑞影响很深,身体虽然康复,但精神始终浑浑噩噩,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寻家族老已经暗中商谈了多次,谋划更换一个当家人。寻家自顾不暇之时,自然不愿对外树敌。 商人们议论纷纷,已将长孙家和梁家之间的八卦逸闻脑补成了九十九回演义话本。 春花清了清嗓子,又高声道:“春和景明,春花本不该耽误各位及时行乐,只是眼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借此机会向各位宣布。” “大约五年之前,正是在此处,曾起过一座高楼,名唤来燕楼。虽然不足一日便倒塌,但当时在场的人,一定还记得来燕楼的煌煌之美。长孙家决定,还在此处,按照祝般大师当年的图纸,重修来燕楼!” 台下安静了一瞬,蓦地爆发出热烈的议论。 梁兴大惊失色,面如黄纸: “父亲,她这不是打梁家的脸么?” “梁家的脸早就被她打肿了,还差这一巴掌么?”梁远昌冷冷地瞪他一眼,“你也是快要有孙子的人了,怎么还不如一个丫头镇定?咱们今日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忘了?” 梁兴不说话了。 春花不再多说,自顾自转过身去,向吴王行了一礼。 “今日春分,初候元鸟至。恭请王爷和曲大人为汴陵百姓放飞元鸟,以迎吉祥。” 吴王今日似乎总有些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样子。春花请了几次,他方才醒悟过来,点了点头,行至台前。 早有人送上鸟笼,笼中是一只双翅如墨,肚腹洁白,颈项殷红的燕子。 曲廉满脸堆笑,取过鸟笼,小心地打开笼门,托到吴王面前。 “王爷亲手放飞元鸟,真乃汴陵百姓之福啊!” 吴王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缓慢地伸手进笼,去抓那燕子,不知怎地,却被燕子轻轻啄了一口在手上。 他低呼了一声,缩回手来。 曲廉和春花都是一惊,连忙上前看问,吴王摆摆手,只道无碍。 台下,蓦地响起惊奇之声。一个灰衣褴褛的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身上脏污邋遢,还带着血色,众人见了,都远远避开。 一个长孙家旗下专职接待的掌事要去查问,却被几个梁家的护院不着痕迹地隔开。 那人排开人群,缓缓趋近,来到台下时,重重地跪下,尖利凄楚地高呼一声: “求王爷、知府大人为奴家伸冤!” 吴王怔了一怔,神情起伏不定,仿佛受了什么惊吓。曲廉见状,连忙上前一步: “那妇人!若有冤情,可以去府衙大堂击鼓鸣冤,本府自当受理。怎可在此元鸟盛会之时,惊扰王爷?来人啊,把她拉下去!” 那妇人哭叫了一声,喊道:“那人财大势大,奴家怕知府大人不敢办她!” 曲廉一惊。汴陵城中,财势大到曲廉都心怀忌惮的,能有几个人?他下意识去看吴王。 吴王双手拢袖,轻轻道:“大运皇朝法不徇情,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这妇人,你既然排除万难,来到元鸟宴上,想必真有奇冤,不妨详细说说,若所言不虚,本王和曲大人都会为你做主。” 吴王如此说,曲廉也只得挥退衙役,给那妇人阐述冤情的机会。 那妇人深吸了一口气: “奴家名唤烟柔,要状告长孙春花谋夺家产,夺人骨rou、杀人害命!” 曲廉颜色剧变,手中一松,鸟笼掉到了地上,那精挑细选的燕子立刻得机,蹿出笼门,扑棱棱高飞入天,顷刻便不见了。 妇人甫一出现,春花就认出来了。 烟柔瘦了许多,两腮深深下陷,双目却格外亮,散发出癫狂执拗的光。 春花心跳如鼓,口中还是镇定地向曲廉道: “曲大人,这女子要告我,我可以与她一同去府衙对质,相信曲大人亦会秉公执法,何必在此惊扰百姓?” 曲廉一想,确实如此,便道:“那就劳烦春花老板随本官……” 话音未落,下首一人越席而出,正是梁兴: “哎哟,这女子,不是长孙家大公子新收的那个妾室么?还给大公子生了个儿子呢!怎么就落到如此境地了?啧啧,真是可怜。曲大人,趁着大家都在,让这女子把话说明白,万一有什么误会,也好让春花老板当场解释清楚。这事要是不弄明白,今后谁还敢跟长孙家做生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