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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妄司中确有记载,北辰元君仙居东海大言仙山岐□□,司掌日月更替。” “那他为何,说我是故人?” 严衍不语。 神官撩袍自玉阶上徐徐而下,转瞬便到了眼前。 “春花,你我在天庭本是至交好友。你因触犯了天庭律例,被贬下凡间,我这才在此设了个结界,引你来我洞府,点化于你。” 他顿了一顿,见春花露出狐疑的神色,再度笑道:“你心中定然不信。我这里有观世镜一面,你且一观。” 他凭空摊开掌心,掌中光芒大作,顿时从虚空中现出一面镜子来。 但见那镜面如水波纹一般轻轻推开,中心慢慢浮现出模糊的景象来。 初看,是一座老式的戏台,上头两个男女戏子正唱的悲悲切切。镜面浮动,现出台下两个人来,一个乌发黄衫,一个玉冠雪衣,言笑晏晏,神色亲昵,两人中间有一小方桌,上伏这一头毛色雪白的活物,却不知是什么。 春花胸中猛地一撞,虽看不清镜中两人的面目,却不知为何,十分笃定那黄衫的女子便是自己,而那白衣的…… 仿佛有个名字正在唇边呼之欲出,调笑亲昵:“北……” 眼前的“北辰”神官,与她心中的北辰似乎并无二致。 “我……”她舔了舔干涩的唇。 “北辰”比她更快开口:“我还知道,你是为苏玠之死而来,是也不是?” “……” “苏玠之死,原本就是天庭为你设的一道劫难。” “北辰”甚是怜惜地望着她,“你认识的苏玠乃是一只狐妖,它杀害了凡人苏玠,以假身接近你,迷惑你入歧路,远离仙途。若非我及时发现,你早已被他夺了仙身,入了畜牲道。” “北辰”靠近一些,目光极亮,仿佛要看见她心里去: “那假苏玠,还给你留了东西罢?那都是他们狐妖迷乱心神的幻术,你若带在身上,便立刻交托给我,方可保仙根无损。” “……” “他只是给我留了一封信,说他若是死了,定有蹊跷,但并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北辰”神官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他沉吟片刻: “你能找到此处,今生大劫已渡。我今将凡人苏玠的魂魄自地府召出,命他还阳。春花,你积此福报,此生往后自然福寿双全,家宅安宁,姻缘圆满,子孙满堂,无疾而终。待仙缘圆满,便可重回天界。” “北辰”彬彬有礼地向春花作了一揖: “你我仙缘已尽,你且去吧。” 春花张了张嘴,还欲问什么,神官雪白大袖一挥,一股轻烟迎面而来,她顿时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已是身在自家的床榻上。 一切都蒙着一层绰约的微光,满眼大红的喜色,熟悉的闺房中缀满红色纱幔。春花茫然起身,恍然在妆台铜镜中见着肤如凝脂,唇若春桃,凤冠霞帔的一个自己。 锣鼓和鞭炮声远远地传过来了,夹杂着男男女女兴高采烈的吆喝吵嚷。她呆了半晌,举步循声而去。 一脚迈入正堂,一个红盖头蓦地兜头罩了过来。春花脚下一个踉跄,幸好被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扶住。低眸去看,那手亦是笼着大红衣袖,袖缘绣着一圈金线,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不知谁的破锣嗓子高喊了一声:“一拜天地!” 春花惊住了,脚下磨磨蹭蹭,正犹豫要不要掉头逃窜,那扶住她的手握住她的,轻轻拽了一拽。她身子便不再听使唤,游魂一样被他拽到了堂前。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堂上受礼之人抚髯大笑:“老朽这一生,到此可算圆满啦!” 一旁立时有人应和:“石渠公子进京应试,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春花小姐又招赘良婿,兴家散叶,长孙老太爷真是天下第一等有福气之人!” 侧方一人身着绯袍官服,腰间一只亮闪闪的银鱼袋,温文持重地道: “若不是我这妹子苦求,爷爷也不会放我进京赶考。我从前做了太多混账事,如今终能挣得些功名,一则自食其力,二则也为百姓社稷出一份力,实在多亏了爷爷和小妹的多年包容。”言语间甚是感慨,若不是认得声音,春花真不敢相信这是泼皮浪荡了二十多年的亲哥哥。 石渠踏前两步,来到春花面前,低声笑道:“好妹子,你为我和爷爷殚精竭虑了这么些年,今日以后,便可心安了。如今千挑万选,招赘了个如意的郎君,心里可还欢喜?” 春花一怔。 听石渠的意思,这位如意郎君,乃是她亲自挑选的。 也是,若非过了自己这一关,旁人谁又能做得了她的主? 此刻满座皆欢,祖慈孙孝,一派融融气象,难道不是她长久以来一直盼望的吗? 盼兄长早日开悟,沉稳担当,盼祖父祛除烦扰,晚年安泰,盼寻得一个忠厚正直,才能卓著的赘婿,即便是有一日自己不能侍奉,他也能主持家业,为祖父养老送终,为兄长经济周旋。 那一夜一夜的思虑,便如算盘上的珠子,被她拨了再拨,小心安放计算。而今,竟都如她谋划的那般成真了。这真是,风斜画烛天香夜,凉生翠盖酒酣时。 果然像“北辰”神官所说的那样,一切所愿尽得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