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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断后遗症 第32节

    第30章 主动

    七月中旬, 整座城市如同一个冶铁的熔炉,暑气正盛,热浪腾腾。

    最令人恼火的是空调坏了, 联系好的修空调师傅要下午才能来, 这意味着三人要在寝室继续煎熬两小时,午休是不可能了,钱晓雅和苏瑜打算去图书馆蹭空调,问陈西瑞去不去。

    陈西瑞盯着手机傻笑,说不去,她没感觉到热,满脑子全是粉红色泡泡。

    钱晓雅嘟哝了句“这姑娘谈恋爱谈傻了”,拉着苏瑜逃离了汗蒸房。

    这下寝室里就剩下她一人, 室温逼近三十五六度, 她老僧坐定似的盘腿坐在椅子上,心满意足地搁下手机,然后拿起化妆镜, 对着镜子欣赏脸盘子的各种角度。

    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少女遐想, 悬在脑袋顶上的那些大泡泡,彭, 嘭, 嘭,被逐一击破。

    “我的亲娘哎,大中午的干吗呀?”陈西瑞扬着嗓门道。

    林美珍问她上次在家看的那电视剧叫啥名字。

    “《绝杀1941》,别给我剧透啊, 大结局我要留着过年看。”

    通话结束, 陈西瑞猛地发现另两室友都不见了,喊了几声没人应, 要不是钱晓雅吃的冰淇淋包装纸还黏在垃圾桶里,她都怀疑自己刚才是跟空气进行的对话。

    siri:【你俩人呢?不是说好一起来聊聊未来规划吗?】

    钱晓雅:【我和苏瑜已经聊完了。[憨笑]】

    苏瑜:【[憨笑][憨笑][憨笑]】

    说到未来规划,钱晓雅最终选择了泌尿外科,终极目标就是混到博士去儿童医院给祖国的花朵们割bao皮;苏瑜毅然踏入普外领域,头戴盔甲,梦想远大。

    至于她,目前是北潭医院的一名专硕研究生,边读研边规培,也算是顺利从实习生熬成了规培生,在鄙视链中前进一个等级。

    陈西瑞规培的第一站就是呼吸内科,跟在她的导师刘仕文后面,他们组包括她这个规培生在内,一共四个人。

    按照三级查房制度,享有正高头衔的刘仕文是组里的老大,掌握着绝对话语权,下级医生但凡有拿不准的,一般都要来请示他。

    如果老大也拿不准,他会装作很懂的样子,先忽悠你几句,然后请会诊。

    刘老师长得帅,腿还长,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不显年纪,照他现在的职称,估摸着四十岁左右,可本人看着也就三十出头,长得太嫩了。

    每次查房走在最前面,患者家属总是微笑着越过他,朝他身后那位长得颇显沧桑的主治医生打招呼:“主任啊,您来查房啦。”

    不放过任何表现机会的陈西瑞这时候总要抬手虚指一下刘仕文,郑重其事地介绍:“这是我们刘教授,他是这方面疾病的专家……”

    查完房,当天的病程记录全部落到她头上,陈西瑞实习那会儿,写病历非常水,带教老师如果看不下去,就会把她打发去干杂活儿,换一个规培生来写。

    现在她成了那个“委以重任”的规培生,无人再可换。

    陈西瑞自我感觉很虚,一年的临床实习,其实只学了点皮毛,基本等同于一个啥也不会的壮丁,现在前线打仗,她直接就被抓过去指挥战斗,不光要懂射杀爆破,还要懂如何制定作战方略。

    实际上,她连最基础的病历文书都不会书写。

    陈西瑞正埋头吭哧吭哧敲病历,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一扭头,再将下巴抬起45°,看见了腿长两米的刘教授。

    “?”

    跟个幽灵似的,干啥呀,监督人上班啊。

    陈西瑞调整好情绪,十分谦虚地问:“老师,我写的病历是有什么问题吗?”

    刘仕文眉头微蹙,一时间有点词穷,“这些优美的语言都是你自己琢磨的?”

    “哈?这就算优美了吗。”

    “患者因大金表丢失,辗转反侧,烦躁难眠,自诉想睡的意愿特别强烈,予右佐匹克隆1粒口服。”

    刘仕文把她正在敲的一段病程记录给读了出来。

    陈西瑞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颇为随意道:“后来那大金表找到了,就在他自己包里,给他们家家属折腾得够呛,就差去调监控了,可咱们病房里没装监控啊。”缓口气,又道,“当然,我已经提醒大爷要把东西收好,像这种金光闪闪的贵重物品,一定要到放柜子里,医院人多眼杂,稍不留神就被人顺走了。”

    刘仕文甩她一记无语的眼神:“他是丢大金表还是丢小手链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作家啊,多写一个字是能多拿一分钱啊,全部删掉,改成‘患者失眠,予右佐匹克隆1粒口服’。”

    “哦,好的。”

    刘仕文又从系统里翻出她写好的其他几份病历,翻到27床,一字一句地念道:“‘建议患者气管插管,家属强烈拒绝,再三规劝后,家属依旧我行我素’……咋的,是嫌医患关系不够紧张啊。”

    “我以为要把咱们跟患者沟通的每个细节都放上去,这样才能完美地保护自己,规避责任。”

    “倒也不必这么细节。”刘仕文从病程记录翻到医嘱、出院小结等等,大致扫了几份病例,突然脸一沉,气笑了,“来,你把罗美芸的出院小结,念给我听听。”

    陈西瑞哪敢违背师命,让干嘛就干嘛,“注意休息,避免着凉;1个月左右复查胸部ct,呼吸科门诊随诊……”

    “继续啊,怎么不读了?”

    “人…人有逆天之时,天无绝人之路。”

    “对,就是这句!你的脑部结构是不是属于外星人呐?这些话,你咋好意思敲进去的?”

    陈西瑞弱弱解释:“她有轻度的抑郁症,我想开导开导她。”

    刘仕文无视其解释,哼了声,面色有些严肃:“写病历三大要点你给我记好了,‘不要大白话,不要写小说,不要流水账’,一定要简洁明了,让外行人看了也能看得懂。都读到研究生了,难不成还要我手把手教你?”

    “老师,我懂了,我以后肯定简洁明了。”

    陈西瑞接受良好,态度诚恳,刘仕文也就没好意思说过重的话,毕竟喝过人家的爱心牛奶。

    所谓“吃人的嘴短”,他时刻提醒自己,要尽量克制脾气。

    但这事还没完,他把组里的住院医师吴朗揪了过来,批评教育了一番:“你作为她的上级,有义务检查她写的每一份病历,摸着良心回答我,你有没有好好检查?”

    吴朗把手放到心脏位置,嬉皮笑脸道:“肯定检查啊,每份我都看了。”

    刘仕文点了点那份出院小结,“你觉得这话有必要放上去吗?”

    吴朗快速扫了眼,噗嗤一下就笑了:“不是啊meimei,直接套模板的事儿,你整这么文艺干吗。”说完自我检讨,“不好意思啊刘主任,这个怪我,是我不小心看漏了。”

    刘仕文冷着脸,把两人从头到脚狠狠剜了一眼,然后对陈西瑞说:“还有这段,‘主任医师查房后示:患者依从性差,建议继续无创通气治疗’,请问是哪个主任医师?”说完一顿,厉声强调,“以后请把我的名字加上去,‘刘仕文主任医师查房后示’,这才是一个合格的病程记录。”

    陈西瑞虚心接受:“好的刘仕文主任医师,我这就来加。”

    刘仕文心里翻白眼,走到门口,临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她:“你知道咱们医院一份丙级病历扣多少钱吗?”

    陈西瑞摇头:“不知道。”

    “一份扣三千,记住了。”

    目送刘老师离开,陈西瑞没忍住,一脸好奇地问吴朗:“吴老师,丙级病历扣谁的钱啊?扣我的还是扣你的,或者是扣咱们的刘仕文主任医师的?”

    吴朗朝她身后瞥了一眼,表情有种说不来的怪异,“扣刘仕文主任医师的。”

    “那我就放心了。”陈西瑞继续噼里啪啦敲键盘,突然感觉背后阴风阵阵,她扭头一看,差点从椅子上吓得跪下来,“刘老师,你走路咋没声儿啊。”

    刘仕文皮笑rou不笑:“你一个月到手多少钱?”

    “两千多。”

    “那不够扣啊,以后记得揣钱来上班。”

    “您别吓我。”

    刘仕文恢复一贯的高冷:“吓不死你,赶紧干活儿。”

    当上规培生之后,陈西瑞就没实习那么轻松了,作为科室的一分子,她现在要参与值夜班。

    每月的排班表新鲜出炉之际,她都会第一时间转发给傅宴钦,并亲切地通知他:“亲爱哒,咱俩的约会时间,就照着这张表来。”

    周五这天下夜班,忙到将近十一点才走出医院大门,张叔在车里等她很久了,陈西瑞感到非常抱歉,匆忙系上安全带,“叔叔,下次我自己过去,你不用特地来接我。”

    老张不急不缓地发动引擎,开玩笑地说:“傅先生现在只给我布置了一个任务,就是接送你下班,这都不让我干了,那我就得失业了。”

    陈西瑞笑了笑:“我真荣幸。”

    到了锦园,别墅里就她和周姨两个人,傅宴钦晚上才会过来。

    周姨是知道她的作息习惯的,吃一顿中饭,再洗个澡,之后就呆在房间里补觉。

    周姨做了四菜一汤,都是些可口家常菜,陈西瑞嗜辣,喜欢吃川菜,周姨为此专门买了本菜谱研究川菜的做法。

    今天的四菜里就有两道经典川菜,麻婆豆腐和辣子鸡。

    饭桌上跟周姨闲聊,周姨无意说漏了嘴,提到之前那位不爱吃辣。

    “是姓夏吗?”她顺嘴一问。

    周姨愣了下,闪烁其词:“可能是吧,我也记不清了。”

    “我见过她,长得很漂亮,是拍戏的大明星。”

    周姨料不准她是什么心态,总之没接茬:“这都十二点半了,快上楼休息吧。”

    陈西瑞走进二楼主卧,拉上窗帘冲了个澡,吹干头发后就躺到了床上。

    夜班导致的作息紊乱,后遗症之一就是入睡困难,她找了部电影试图催眠自己,后来也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陈西瑞这一觉睡了好久,醒来后天昏地暗,恍惚以为是早上,忍着头晕目眩,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晚上八点。

    卫生间的门缝里漏出来一丝亮光,她懒得穿鞋,就这么赤足走了进去。

    浴室内雾气缭绕,傅宴钦闭着眼躺在方型浴缸里泡澡,神情分外舒展,右手懒懒搭在缸沿上,指间夹着盛有红酒的高脚杯。

    猩红色液体摇摇晃晃,刚喝了一半。

    没有丝毫犹豫,陈西瑞脱掉睡裙,卸下关键部位的最后一丝遮挡,抬脚踩入浴缸中。

    满池的水被她踩出水花,傅宴钦倏地睁开了眼睛,她趴到男人身上,也不说话。

    傅宴钦放下酒杯,掌住她脑袋,不掺情-欲的揉了几下,嗓音沙哑:“起来。”

    “能不能不起来啊。”陈西瑞满脑子的男盗女娼,有些难以启齿,“我还想像上次那样。”

    男人沉默了几秒,倏地低笑一声:“哪样?”

    陈西瑞抬头,四目相对间,脸色逐渐绯红,不知是被热气氤氲的,还是自己的羞耻心在作祟。

    “在水里那个,怪舒服的咧。”声音混在心潮起伏的跳动中,她自己是听不见的。

    二十二岁的陈西瑞,没羞没燥,精力充沛,享受着爱情的滋润,也热衷于身体的花式探索,你要问她有没有想过以后,答案是肯定的。

    没有哪个姑娘谈恋爱是奔着散伙去的,她幻想一场盛大梦幻的婚礼,也畅想过无数次与爱人牵手散步的老夫老妻式生活,阶级上的那点差距,用她自己的口头禅来概括,那就是“问题不大”。

    努力一把,可以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