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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游看着在捞炸鹌子的姜无芳,轻声道:“小郡公的表妹真是多,刚才在前厅,足足有十八个表妹围着他,着实是有些女郎缘的,不像我,不懂得讨女郎欢心,也没有什么表妹的。” 他的话音未落,门口又传来一道女声,和刚才谢濯云表妹的声音是截然不同的,娇娇弱弱,怯怯生生。 “崔表兄。”弱柳扶风的女郎柔情万般地看着崔游喊道。 姜无芳看了崔游一眼,崔游清了清嗓子,看向门口的女郎,道:“你是哪位?我认识你吗?” 他的话音刚落,刚才那个还满面含羞的女郎马上泫然欲泣,本来就亮闪闪的眸中带上泪意。 连毛厨子都要升起怜香惜玉的心的,崔游却岿然不动,仿佛完全没有放在眼里一般,扭过头对姜无芳解释道:“你看,她果然是认错人了,都羞愧得要哭了。真可惜,年纪轻轻的眼睛就不好使了。” 眼含泪意的女郎听着都差点忘了来前自己阿娘对她的嘱咐,刚才还在眼里转悠的泪意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 李夙手指纤纤,指尖染着绯红蔻丹,衬得手指更是皙白如雪,她二指捏着瓷调羹在玉碗之中搅着乌黑的药汁,只发出轻微的水声,没有任何碰撞玉碗的动静。 她一双美目却只在榻上这个人的脸上,只见李悫额上的汗冒了又干,干了又冒,在她搅晃到三百二十三次的时候,李悫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一开始并没有投到身旁的人,只是吸了吸鼻子,浑浊夹杂有血丝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帐顶。 三息过后,他仍旧是没有发现身边还有李夙的存在。 李夙手里的调羹与玉碗碰撞,发出铿啷一声,李悫的目光这才聚集到她身上。 李悫大梦方醒,额头上还残留的汗珠说明他睡得并不安稳,目光仍旧有些呆滞,只有时不时抽着鼻子呼吸的声音证明他在喘气。 他扭过头来,目光聚集在李夙的脸上,刚才那好似是神游天外的神情慢慢收拢,眼神也有了虚焦。 “衡晗?你回来了。” 李夙沉默,将手中的玉碗同瓷调羹搁置在几上,道:“是我,阿耶。” 她母妃罗氏的小字便是衡晗。 李悫听见她的话,刚才还像是被灌满水的耳朵里仿佛被人浅浅在耳道口放入铁针,里头的水也随之滴答滴答流出来,一下子变得耳清目明。 滴答滴答。 不对,什么声音。 李悫环顾四周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李夙这边已经将一张柔软的绸帕巾按上了他浮肿虚白的脸上,最后在他的鼻子下方落下脚步,来回轻揩。 李夙沾了污血的绸帕巾收回,丢到一边,端起药送到李悫的嘴边:“天干物燥,阿耶上火了,喝些药压一压。” 李悫平日起床气最为重,此时也不知道是为何,居然就乖乖听话将药喝下了。 一碗浓热黑沉的药汁喝下去,李夙将手中空空如也的玉碗放好,瓷调羹放到碗中的时候发出清脆的铿啷一声。 李悫刚才还青白的面色在喝完药汁之后染上了一丝绯红,看上去倒像是气色好了许多。 李夙将靠枕放到他的身后,他就顺势靠上去,长舒一口气:“没想到如今我身子不适,竟是你经常来侍奉汤药。” 他从前春秋正盛之时,多少皇子日夜请安问候,今时今日,竟没有再见到过一个来侍疾的。 饶是他从底子上就是凉薄的,从前从未在意过这些亲缘上的联系,也不由得因为年岁如今上来了,加之病痛缠身,日日梦中都是往事,心底之中也不免因此生出几分悲凉。 李夙浅笑:“阿耶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您的女儿,为您侍疾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李悫难得叹气:“你像你阿娘一般,最是纯良。这么多年,是阿耶忽略你了。” 罗氏身出大族,性格纯良,外貌可人,刚进宫的时候李悫与罗氏也是有过一番温存的。 罗氏之所以拼死也要将李俶生下,无非就是想留下一滴自己与李悫的骨血罢了。 他近日来十分多梦,以前的事情像是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子里面过。 其中当然也梦见过罗氏。 李夙摇头:“阿耶是天\'朝的皇帝,目光近要审视身侧,远则俯视属国,阿耶为此已经是殚精竭虑,大义之下小家放到一边也是无可厚非的。” 她这话说得圆满,连李悫自己都要被她说服了,仿佛自己真的是一个为国为民夙兴夜寐的皇帝。 李悫稍微舒心一些,又因她的话想起了张禄,道:“我终究是过于心软了,那日张禄被拖出去的时候你也在,你说,像他这般背主的奴才,只下大牢是不是太过于轻松了。” 对于李悫从前动不动就砍这个的头,腰斩灭了那个的全族之类的行事风格,他只让张禄下狱确实是十分法外开恩了。 李夙闻言并没有马上再踩一脚张禄和李璿,而是宽慰他道:“张大伴可能也是为了阿耶,想帮一帮……皇兄?” 李悫冷哼一声:“什么为了我,不过是看准了身份,想着为他做事,日后等我死了自然少不了他张禄的荣华富贵。” 李夙不甚赞同:“阿耶春秋鼎盛,如今只是小病,自然是吉人自有天相的。崔相公派出去为阿耶寻找仙药的人数不胜数,如此撒网出去,阿耶得道之日必定不远了。如今已是容光焕发了呢。我只有小时因为气血旺盛才流过鼻血,看阿耶今日的面色,便能知晓崔相公为阿耶寻到的都是好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