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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遐和小满倒是吃得开心,崔东因为伤寒的缘故只能喝着药, 苦哈哈看着她们。 快乐是她们的,崔东什么也没有。 由于吃得太多,姜无芳摸着自己的肚子, 十分忧愁,用手在自己的腰上量了又量。 崔游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觉得有趣,便走到她身边, 轻声道:“不用担心,你……极好,吃多些也好看。” 姜无芳茫然抬头:“啊?什么?我是在想,要是吃得太多了, 动起来难免不便。你看——” 她说着, 先是助跑起跳, 足尖踏在院中的石槛上,身子像一只轻盈的燕子在空中利落旋转三周, 悠然落地,又往院中那棵最高的梧桐树上奔去, 人似猿猱一般活动灵巧,到了树冠底下最细的那根枝上, 低头看向崔游, 朱红的唇勾起,眸中难得迸发出快活的流光。 “崔阿檀,你看。” 她说着,便双手张开, 背对着地面往下一跃。 崔游浅眸微缩,呼吸急促往前跑,想要接住她。 “草儿奴!” 太高了,他怕—— 不过姜无芳的动作比他更快,在快要着地的时候,空中一个干净的翻滚,整个人又颠倒过来,安然无恙足尖着地。 她下落之后,脸上还挂着爽利的笑意,转过头来:“我比从前进益许多啦——” 映入她眼帘的是崔游稍显苍白的脸,他的双手还保持着往前送的手势:“怎么了?是不舒服么?怎么嘴唇都白了。” 崔游将手收回,深呼吸一口:“无碍。” 姜无芳看他的嘴唇逐渐恢复血色,确认他没事这才继续道:“你说我能不愁吗,从前在外头,虽然也吃得不赖,却从来没有这般过。你知道前几日小满跟我说什么吗,她跟我说:‘娘子,这件衣服又紧了几分。’”她学着小满的憨憨的口吻,话锋一转,“来了你这里之后,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人竟然像是庄稼埋进沃土中,风一吹就疯长起来。” 她的话中像是在抱怨,面上却带着笑意,语调中也带上一丝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娇嗔。 “从前我能转个五周的,如今都只能转上三周了。”她道。 其实她是对自己太过于严苛了,崔游手底下精干的武卫也不少,能与她如今“退化”的武力比肩的是凤毛麟角,更别说连李义森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了。 崔游刚才的心不在焉收起,离了灯下,他的浅色眼瞳也添上几分温润的墨色。 “你如今这样……很好。”其他的事情交由他来做就好了。 * 崔游看着那个被所有人以鄙夷目光相对的少年发出无力的嘶吼,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冰冷,无情,没有人愿意帮助他。 他的心也随着那个少年的冷遇落入冰窖之中。 千钧一发之际,一匹额上带雪印的红马带着那一抹耀眼的红疾驰而来。 少年心中道:“李珠。” 崔游也跟着道:“李珠。” 顽固的冰岩见了烈焰般的日光,传来一声清脆的裂声。 伴着裂声,画面一转,小女郎的阿娘拿着一个火焰盏口堆给少年,告诉他:“你就是崔家那位小阿檀吧,草儿奴经常提起你。” 少年接过那个油香四溢的火焰盏口堆,正要入口,小女郎便过来叫住他,用沾了胭脂红的筷子在上面点上个红点,这才让他吃。 “点上福气,吃的人平安顺遂。”小女郎作小大人状。 小女郎的母亲便捏着她的耳朵:“你就不能让阿檀先吃,你往常给他带那么多福气还不够,缺上这一点?”又转过头朝他歉意一笑,“快吃快吃,别耽误了,我收拾她。” 小女郎并未束手就擒,反而灵活跑开了,小女郎的阿娘则气得绕着院内追着跑:“草儿奴!” 小女郎弯眸浅笑,眼内流光溢彩,比少年在荥阳时的无数个夜晚之中见过的最耀眼的星幕还要夺目,如星似月。 少年心中道:“草儿奴。” 崔游也跟着道:“草儿奴。” 星夜暖光骤然被吹灯拔蜡,四周是晕染不开的浓墨,崔游身后传来长大后的小女郎的声音。 “崔家阿檀,你看。” 那个耀眼的明珠在秋风中飘零,于春风里消亡,从高高的楼上坠下,如同一个破了的纸鸢。 少年拼命往前跑,崔游也跟了上去,甚至还穿过了少年的身体。 十六岁的小女郎穿过崔游伸出的臂膀,落到地上,洇成如同昭德元年的披风一般的,一团刺目的红。 崔游愣愣收回手,感觉自己的面颊上痒痒划过两行水渍。 他睁开眼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如梦里一般,他脸上有泪意湿润的痕迹。 门吱呀打开,正是蹑手蹑脚放轻声音进来的崔东。 崔东见他起身了,便将手里的脸盆往净手盆架上一放:“相公,净面吧。” 原来是今日姜无芳发现崔游居然破天荒起迟了,得知他今日不用住持常朝,也没有什么大事之后就让崔东不要去叫他。 近日来,他忙得像个陀螺,好不容易那根绷紧的弦能松上一松,就让他多歇息一会儿。 刚刚姜无芳本来是让小满过来送净脸的面盆的,崔东也在,就将事情揽了过来,进门的时候也是听了姜无芳的话,手脚极轻。 谁知道进来才发现,崔游已经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