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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梦魇中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那双熟悉的琉璃眼眸。 “崔相公……”姜无芳待看清眼前的人后,立时想撑起身子来,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连声音也艰涩沙哑。 崔游听见她的称呼,眸光一闪,手中搅着碗里的药汁,温声道:“先别起来,余毒虽已清完,身体还是会有些不适,你且躺着。” 小满本来是趴在后面的茶几上的,这时模模糊糊听见二人说话的声音,已经醒了,走了过来,惊喜道:“娘子,你终于醒了。可担心死我了。” 姜无芳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咳嗽了起来。 崔游用手缓拍她的后背为她顺气:“别急着说话。” 李璿派人给他们下的药叫做纵-情烧,能催发出人最大的欲-望。 若是男女之间已有过房-事经验的,自会欲罢不能,脑中只想和-合。 谁料遇到的这两个都是没有人事经验的,二人只抱着生啃了一会,碰碰嘴唇罢了。 且崔游后面发现不对,立刻即时撤走。原是没有太大问题的,可由于姜无芳喝下太多,又有酒力催发,多少伤了身体。 她回来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眼下自然是浑身无力。 姜无芳看着崔游给自己顺气的手,像见了鬼一样拼命给小满使眼色,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由于纵-情烧的缘故,她喝下酒后的事情都记不清了。 崔游看着她对着小满挤眉弄眼,知道她在想什么,对小满道:“你去给你们娘子准备一碗热粥,睡了这么久,只喝了一些药水,再不吃东西胃该难受了。” 姜无芳只觉得他温柔的口吻太过于奇怪,瞪着小满,示意她不要走。 可小满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崔游,对她也是一通挤眉弄眼,无声表示:“没事的,崔相公对你很好。”然后就退了下去,还很贴心地给他们带上了门。 姜无芳看她刚才那个狰狞的表情,心道不妙,小满是怎么了,看上去这么痛苦。 她下意识去摸脸,却发现入手不是人皮面-具稍显冰凉的触感,却是自己软嫩温热的脸庞。 姜无芳有些惊慌,抬眼去看崔游,却见他吹了一口药汁,将盛满药的瓷白勺子递到她的唇边:“不烫了,这药可以补充些体力,单喝也不伤胃的。” 姜无芳眼下发觉自己脸上的面-具不见了,哪里还有心情喝药,她鹰觑鹘望,面上带着警惕。 崔游看到她这副样子,心下叹气,思及她的身体,勺子还是往前伸了伸,“先喝药。等下我再跟你说。” 姜无芳还是不肯喝,摇摇头,声音嘶哑:“崔阿檀,你若是还顾及以前的情分,就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崔游道:“你信我吗?” 姜无芳有片刻的茫然,信? 若非一个信字,阿耶何至于此? 信任手足,手足在他不备之时落下屠刀;信任好友,好友在他身死之后捏造构陷。 她……能信崔游吗? 她垂着眸,睫毛因为思考而颤动,崔游看着她犹疑的样子,想起从前那个总将信义二字挂在嘴边的小女郎。 “崔阿檀,我阿耶说,人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信义二字!” 崔游看着她,目光平静,眼眶却红了,“草儿奴,你不知我。” 姜无芳怔忪。 她在药效发作时发生的事情已尽数忘却,这算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见还有人能叫她这个小名。 草儿奴。 她生下来的时候很小一只,郑氏为了让她能够顺利成人,给她取了这个小名,希望她能像草儿一样,生命力旺盛,顺利长大成人。 所幸的是,后来再长大一些,跟着阿耶和舅父在军中摸爬滚打,练了一身的拳脚功夫,身体也日渐强壮起来。 她当时是鲜衣怒马嚣张惯了的主儿,所以后来的她是不喜这个小名的,总觉得太过于微贱,所以只有家中爷娘和一些亲近的人知道这个小名。 后来一朝祸起,和她亲近的人尽数身死,就再也没有人叫过她草儿奴了。 姜无芳三个字,大抵意思便是,从此世间只存姜氏女郎,再无李氏芳草。 “你不必杀鸡取卵,我自会替你筹谋。”崔游见她不言语,出声表明自己的态度。 崔游是知晓她的意图,无非是以身相博,用自己一条命去换李悫一条命。 “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是你把他杀了,你父亲永远不会昭雪?你母亲以及那些死去的亡魂,将会被这些处心积虑给他们泼脏水的人永远刻在罪臣家眷的耻辱柱上?”崔游道。 姜无芳攥着拳,这些她如何不知。 她的声音颤抖,“我知道,即便是我杀了李悫,也于事无补,甚至会将自己的性命也拱手送上。可是你觉得我有得选择吗?” “阿耶一生光明磊落,不结党,不营私,他从来没有给自己留过一条退路,因为他将人心想得太过于美好。他死后树倒猢狲散,我虽侥幸逃过一劫,却寻路无门,只有一条命了。” “我能怎么办,苟且活下去吗?你可知你嘴里的杀鸡取卵,已经是我能选择的唯一一条路?”她强自压下声音中的哽咽。 崔游将手中的药碗放下,垂眸轻声道:“我知道,只是你不知我。”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