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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话证实了她心里的猜测,“是崔相公。” 她低头轻笑,想起了昭德元年的暮春。 那时的她离及笄还有几年,脾气骄纵,是个汴京里头的纨绔都惧怕的主儿。 崔游的父亲崔其,生来不爱管事,只喜欢打醮。所以,在崔游的母亲王氏殁了之后不久,崔游的外祖就将他接到了荥阳,一直到这一年的的春蒐,他才回了汴京。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崔游。 崔游在荥阳的时候,对射御一事不大看重,回来之后就出了笑话,被一群纨绔围着欺负。 那时候的崔游早已经有了少年人的模样,挺直的背脊,紧抿的嘴,任由别人欺侮都不曾多说一句,只默默受着。 直到其中一个纨绔提了一句王氏,具体是什么,由于年岁太远,姜无芳也不记得了。 只记得崔游就像一头发了狂的小狼一般,冲上去就要打那纨绔。 那纨绔的年纪还要大一些,仗着膀大腰圆自然是不怕这一匹还未长成的幼狼,只手一掀,就将崔游放倒在地,跨在崔游身上就打。 姜无芳自小就没少在话本里学些义勇为的侠肝义胆,如此场景,当时就骑着她的眉间雪就冲了过去,用□□的另一头将纨绔挑翻在地。 纨绔正要骂娘,一见到姜无芳那张脸,立马像是个没了脾气的倭瓜,噤声了。 她的脸长得极好,玉雪一般的人物,背上披着猎猎的红披风,骑在马上嚣张得很。 她敲了四下眉间雪的脑袋,轻笑,“你要是敢再动他一下,我就拧了你的头。” 纨绔吃过她不少亏,带着一群人灰溜溜就跑了。 她翻身下马,对他伸出手,“你叫什么名字?” 崔游额前散开的黑发落在眼睛旁边,遮住他琉璃般透彻的眸子,直直对上她的眸子,轻声道:“我是崔家阿檀。” 她在春光之下,笑得张扬,“我是李珠,我爷娘和阿玉也叫我-草儿奴。以后,我罩着你,谁也不敢欺负你。” 她的思绪收回。 她已经不怎么记得当时崔游是怎么回复她的大言不惭的了,反正二人后来关系一直不错,崔游有时还会来家中,若是碰上饭点,她阿娘还会将他留下一起吃饭。 可谁能想到,世事总是无常,这九年的风云变幻,当初的天之娇女李珠如今只是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敢提起的人。 而崔家阿檀,如今已是贵人了。 她对掌柜道,“好,我手上快些,定不让贵人久等。” 掌柜眉开眼笑,将刚才自己怀中那缗钱取出,递给了姜无芳,“麻烦娘子了。” 她敬谢不敏收下银钱,洗干净了手才开始继续手里的动作。 * 她为了能赶在天黑之前启程,手上的速度自然也是加快了不少,四道菜肴很快就出锅了。 掌柜等人过来准备出菜,她想了一下,放了一个火焰盏口堆在水晶龙凤糕的餐盘之中,用胭脂红在上头点了一点,掌柜将餐盘用盖子盖上,这才端出。 刚送到隆鸿小筑不久,就如崔东所言,崔游趁着晡食的日光,也回到了住处。 掌柜带着阿大和新来的掌厨刚把将菜放到二楼崔游的住处,下楼的时候就遇上了回来的崔游。 还未等崔东开口解释,掌柜就有心卖个好,对崔游行了个礼,说道,“相公好,菜肴一应具已放好,相公只管用。”说着,他又目光若有似无擦过旁边正在竖着耳朵听的刘掌柜,道,“相公若是吃不好,只管再来。” 刘掌柜气得头顶冒烟,只因崔游还在,不敢发作,只得忍着,眼睁睁看着掌柜走了。 崔游的目光投向崔东,崔东不用他多说一句,自然而然解释道,“咳,那美味全席的确有独到之处,我也不敢独吞,就让那边的掌柜准备一席简菜,让相公尝尝。” 崔游本来还不信,都是些乡野吃食,不是太过于粗糙,就是大鱼大rou失了本味,能有什么独到之处。 在他看到崔东掀开第一个餐盘的盖子之后,他才明白了崔东为什么这么说。 大汤碗里盛着卯羹,兔rou粉嫩,还放入了雕刻成兔子形状的蔓菁②块儿,rou羹蒸腾而出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 崔游坐下,夹了一块兔rou进口。 rou质鲜嫩,有些脆口而不过于难嚼,蔓菁块儿也因为烹调吸进了rou汁,香气扑鼻,入口滑嫩。 “是汴京来的厨子?”崔游问道。 崔东照着掌柜上午的话依样画瓢对崔游说:“说是一位厨艺高深的厨娘子,仅来两日,等会儿怕是就要启程了。” 他还有些后悔:“是我-草率了,昨日若是也过去瞧瞧,那就不能错过了,现下只能再吃一次,实在可惜。” 崔游好笑,“昨日你也没有这个时间,对了,我交给你那件事办得如何了?” 崔东道,“相公只管放心,事无巨细,均已妥善。那……”他挂上笑容,本来就有些小麦色的皮肤,衬得牙齿雪白。 崔游看了他一眼,他才继续往下道,“底下还单独也匀出了兄弟们的吃食,相公先用着,我也下楼去吃些。” 崔游的目光收回,点点头。 崔东马上笑容加大,帮他把几个盖子全部打开,菜食的香气如同被桎梏了许久,冲破牢笼,四处飘散。 崔游的目光被那一点胭脂红灼伤了,犹疑问道,“你刚才说……这些,是一位厨娘子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