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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没有勇气走进去,也没有勇气当着童雨宁的面说出接下来的话。 杨令雪不知道今天这个擅自的决定是否是对的,可也许,只有用这样一种方式,才能诉说这么多年来,他们对meimei的思念。 “在佛罗里达州,我第一次去那里,因为知道你也在。”她吸了吸鼻子,“不敢离你太近,不敢出现在你的视线里,我们多么庆幸来来往往的旅客这么多,多得如果不是我们目标明确,就会找不到你的身影。” 童雨宁努力回忆,记忆中,那次她玩得很开心,从不曾注意过人海中那三双安静注视她的眼睛。 杨令雪:“看你笑得开心,其实我也很开心,但我又有些难过,如果我能牵着你的手一起奔跑在人海中,那该多好。” 如果他们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她的身边,如同她的爸爸mama那样陪在她的身边,那该有多好。 “你左手边的柜子里,里面是26本相册。”杨令雪换了个姿势,“刚开始的几年,我们都没有见过你,只能通过一张张电子照片看到你的情况。每收到一张,爸妈就会打印下来收藏起来。后来,家里条件也好了些,终于有能力跟着你的足迹来看你,爸妈就买了个相机,跟在距离你不远不近的距离,捕捉为数不多的陪伴的瞬间。” 童雨宁听着她的温柔的声音,脚步一转,依言走到左手边的柜子前,打开玻璃门。 果真见到26本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相册。 她顿了顿,选了中间靠后位置的抽了出来看。 那一年,是她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绘画大奖,也是她下定决心将来成为一位设计师的转折点。 “每年能来看你的机会并不多,也怕童爷爷会发现,每次就只有三五天的时间。” 翻开相册的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她在漫天烟火下最璀璨的笑颜。 那天是元旦跨年,家里没有过除夕的传统,元旦跨年在童家就显得尤为重要。 后来童雨宁才知道,因为爷爷觉得家里缺了人,再怎么喜庆和热闹都已经算不得团圆,所以宁可冷冷清清的度过除夕,也不愿在所谓热闹的氛围中追忆往事。 那天爸爸买了很多烟火,她非要亲自点燃,于是,哥哥握着她的手,在身后护着她一起点燃了她数不清的烟火。 五彩的烟火照亮了黑夜,她开心得围着爷爷和爸妈跑,哥哥却无奈的跟着她,教育了她半天。 一页一页,样式最简单的相册,包罗了她各式各样的照片。有欢笑着的、有吃得满嘴都是意大利面酱的、有她弹钢琴的,也有她站在领奖台,面向镜头作为得奖者代表发表获奖感言的。 “那次我站在领奖台,面对着的都是与我肤色不一样的各国人,可我是唯一一个获奖的中国人。”童雨宁伸手抚上照片中骄傲得像只小孔雀的自己,猝不及防,泪水滴落,在照片中的笑脸撒开一朵花。 杨令雪一愣,回忆了一下,莞尔:“是啊,你多棒!那天你站在领奖台,我跟爸妈都为你骄傲。” 那天,他们就坐在主席台下,隔着人群看着她被鲜花与掌声环绕。 又换了一本相册,一页一页,童雨宁翻得很快,几乎没有停顿,却张张都落在她的心中。 毫无所觉被抓拍的照片,有在家里的、也有在外面的。 她知道,能在家里拍她的只有爸爸。 “小学、中学、高中和大学研究生,爸妈没有错过你的每一场毕业。”杨令雪哽咽了,“即使爸妈不在你的身边,可是你每一个重要的里程碑,他们都默默参与着。” 然后,杨令雪听到从房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一声一声,越来越清晰。 她仍旧没有走进房间,也没有去看房间里的童雨宁。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为我们辩解,也不是为了让你原谅我们,我只想告诉你,这么多年,你其实并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童雨宁快速翻完每一本相册,找了一个平日里在家里最喜欢坐的懒人沙发,任自己没骨头似的陷进去,也放任自己痛哭。 没有感激他们不曾遗忘她,更不是感动于这一张张的回忆,她明白,弥漫上心头的情绪不过是半年前起就郁结于心的心结好似释然了。 不是她不够好,他们才不管她,也不是她比不上杨令雪,他们家里才缺了她的位置。 无知无觉钻了的牛角尖与莫名的执念,那苦涩的、时常在梦中让她惊醒仍感觉到的刻骨的心疼终于可以离她远去。 “没有一天,我们是不曾爱你的。”杨令雪说,“不要有心结,爸妈当年没有选择你是有不得不的理由,虽然这么多年我们从来不曾出现在你的视线里,但是,在你看不见的角落,我们始终都在。” “你一直都是我们的骄傲。” 童雨宁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听到了些什么,她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触手一片湿润。 “还记得你在‘杏花雨’发烧那次吗?你说谢谢我在寝室照顾你,其实照顾你的并不是我。”杨令雪抹了把脸,“那是mama第一次有机会能亲自照顾生病的小女儿。” 想起了什么,她笑出了声:“多开心能在‘杏花雨’见到你,可我们谁都不敢通知童家,这也许是我们唯一一次能离你这么近的时候了。” 所以,他们小心翼翼的与她相处着,既想将她当成最寻常不过的服务生,又忍不住想要接近她,照顾她,了解她的喜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