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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乔乔心如死灰。 抿着唇纠结许久之后,她探出手指,掂起一块暗红色的固墨,打算含在嘴里“吐血”装病——先躲过眼下这一时之灾,再思量对策不迟。 愁眉苦脸,一横心、一闭眼。 刚把墨块塞入口中,忽见一道急匆匆的身影穿过雕花木拱门,震声大喊:“姓颜的你给我出来!” 姓颜的受惊不浅,抻着脖子一噎,墨块顷刻入腹。 “……” 她打了一个墨气四溢的红雾嗝,惶恐地抬头去望。 来者是院长。 监考的徐夫子吓了一跳,下意识绷直了身躯:“院长!我认真盯着,保准无人作弊!” “没你的事!”院长火急火燎冲着颜乔乔招手,“出来出来,跟我走。” 颜乔乔感觉到那团固墨在胃中化开,不断向上翻涌,呼吸、唇齿之间满满全是墨气,连视野都泛着红。 她忧郁地起身,蹭向雕花木拱门。 “院长……”徐夫子为难道,“您耽误这个学生春试,那她的成绩如何算?” 院长不耐烦地挥挥手:“她素日什么成绩便算什么成绩,这点小事也要问问问。” 颜乔乔:“!” 绝处逢生! 院长不愧是她的亲老师! 颜乔乔听到喜悦在心底抽枝发芽的声音。 “可是院长,她已经筑基了。”徐夫子勇敢地提出异议,“这个学生近来勤勉刻苦,成绩突飞猛进,按照以往成绩算,恐怕不太公平。俗话说,今时不同往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颜乔乔:“???”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不如回头安排她重考一场吧,”徐夫子笑容可鞠,“我不累,给她一个人监考即是。” “行行行。”院长敷衍摆手。 颜乔乔:“……” 她想抗议,奈何满嘴都是又苦又浓的赤红墨气,委实不太方便。 踏出雕花木拱门,院长伸出一只苍老枯瘦的爪子,拎住她的袖子。 灵气运转,调动昆山大阵。 颜乔乔跟随院长踏出一步,只觉眼前斗眼星移,掠过一片灿烂的金光。 脑海中后知后觉映出方才所见的景象——台地与山道飞速掠向后方,阵阵残影在金色阵光之中摇曳,屋檐和树梢迤出特别长的金尾巴,丝丝缕缕,像是飘在风中的金色丝绦。 颜乔乔目眩神迷。 晃眼的功夫,院长已揪着她的袖子落足在车马台。 登上马车,小老头翘起腿,点上一杆烟,晃着脚掌指指点点:“司空白那个小老儿,恁不要脸!他以为他徒弟赖上我学生,他便能与我平辈了?我——呸!老夫今日便亲自进宫,搅他好事!我带你过来是给我助长气势的,你可是我亲传弟子,不许被别人比下去,听到没!” 颜乔乔:“……” 实不相瞒,被放养这么久,她以为院长早就忘了还收过她这么个不肖学生。 “对了,你叫颜什么来着?”小老头弯起眼睛,笑吟吟地挠着肋骨问,“儒法道三门学得怎么样啊?应该没比大公子差到哪去吧?” 颜乔乔:“……” 心很累,嘴巴泛着红墨,又苦又累。 * 马车直直驶入了宫廷。 颜乔乔抿唇望着窗外,心续复杂难言。 她曾在这座皇宫居住了整整七年,然而却从未看过眼前这层层叠叠的恢宏殿宇,未走过脚下这条青砖大道,能够与此刻场景重叠的,仅是偶尔听到的紫钟之音。 车轮碾过石板,她暗暗掐住掌心。 这一路行得极为顺畅。 院长修为已是大宗师圆满,半步入圣之境,说一句要见司空白,金殿自是层层放行。 下了马车,君后身边的黄裳姑姑已守在道旁,躬身施礼。 “君后与大儒在竹沁苑赏春荷,您老这边请——” 颜乔乔生无可恋地跟在院长身后,默默咽下一波接一波泛入口中的红墨息。 转过几处雕梁画栋,穿越一座圆拱石门,便看到玉白的瑶池中缀着翡翠般的荷。 湖心一座二层楼亭,望着便觉心旷神怡。 黄裳姑姑恭谨地微笑着,引师生二人穿过长长的白玉桥,登上楼亭去。 亭中端坐着四个人,最醒目的当属司空白——逢考那些日子,颜乔乔就连睡梦中都是书本上他的画像,以及密密匝匝的“白曰白又曰”。 今日见到真人,只能感慨老爷子还挺上像。 坐在司空白身边的,是一位面容清秀端庄的宫装妇人,凤冠束着发,自是君后了。 君后下首坐着公良瑾。 一位身姿纤细的女子背着身,端坐在公良瑾对面。 黄裳姑姑将人引入亭中,然后躬身退下。 亭间四人一齐起身见礼。 礼毕,视线交织。 颜乔乔的目光一下就落到公良瑾的身上。今日,他穿上了觐见服饰,厚重的玄羽氅雍容华贵,衬上他夺目的容颜、明月般的气质,更是神仙中的神仙。 视线在他身上多留了片刻,便感觉到左右皆投来探究的目光。 颜乔乔赶紧撕开视线,先望向上首的君后。 君后微微一笑,对院长说道:“数年未见,您老仍是精神矍铄,身子骨比年轻人还要硬朗!” 院长连连摆手:“别拿少皇瑾这种身子骨跟我比,老夫胜之不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