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0)
江瑾一直在用食物给沈牧亭补血,却好似效果甚微。 这一日晚,沈牧亭正在亭子里纳凉,伏琴却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公子,公子,收到急报,孖离北国的二皇子跟应少安跑了,现在不知所踪,王爷担心应少安来归燕城,命属下即刻带着公子去宣临城跟王爷汇合,路线已经定好,只要顺着路线,我们能在半道跟王爷汇合。 与此同时,已经攻进皇宫的月烛溟也收到急报,荙楚举兵来犯,兖常州失守。 上泉殿。 月凛天隐于龙榻,闻声张狂地大笑出声,月烛溟啊月烛溟,你想要一个太平盛世,偏偏天下不如你意,哈哈哈哈 月凛天已经气若游丝,他被应少安骗了个彻彻底底,应少安所谓的救他,就是生生斩断他的四肢,让他在这龙榻上活活腐烂。 月烛溟挑开那紧闭的明黄帷幔,榻上的月凛天已经没了人形,龙榻上传来阵阵腐烂的恶臭,若不是那熟悉的恨意,月烛溟根本认不出,这人还是盛宣的帝。 月凛天目眦欲裂,那双浑浊的眼中毫无悔意。 月烛溟一直不知道月凛天为什么这么恨他,甚至不在乎自己究竟能不能作为人活下去。 为什么?月烛溟表情淡漠,月凛天所做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从前他若是还对这个人存有几分亲情,而今却已经全都变成了活该。 他一点都不可怜月凛天,他做过的事,足以让他死百次千次都不够弥补。 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月凛天愤恨地看着月烛溟,你以为为什么?朕才是盛宣的帝,凭什么你处处都要凌驾于皇权之上?月烛溟,拥兵自重,朕后悔没有早点杀了你。 他早就应该变成地狱恶鬼,早就应该丢弃七情六欲。 月烛溟视线沉沉地看着他,那我应该谢谢你,没有得手。 没有得手,是因为月烛溟的防备手段够多,也因为他真的不想当皇帝,别人渴望的皇权于他而言不过是枷锁,他从来都不想束缚自己。 他能成为盛宣的长刀,却不想做这把刀的主人。 护国之事,为刀的他,就算用完被随意丢弃他也无怨无悔。 月凛天满眼愤恨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或许想说,也已经说不出来了。 林绯钰跟晏十风还有丰敏学等人看着榻上如今的帝王,面上都有不忍之色,月凛天确实罪该万死,可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实在惨无人/道。 王爷,要给他一个痛快吗?萧骁不忍看龙榻,转身抱拳朝月烛溟道。 不用。月烛溟背过身,萧骁,你带兵去支援兖常州,一定要将失地收回来。 末将领命。萧骁领兵而去。 月烛溟行至殿门,道:凛天,或许你从来都不知道,也从未觉得自己错了,月烛溟的声音顿了一下,不管你信不信,我月烛溟只想为将,就算盛宣再无月家血脉,我也不会为帝。 没有月家的人,只要能为盛宣百姓江山着想的有能之人,月凛天觉得,谁当皇帝都无所谓,人各有志,他月烛溟的志向不在帝王路。 月凛天气得浑身发抖,他视为生命,甚至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在月烛溟眼中竟然不值一提,他有资格姓月吗? 没有! 所以月凛天特别讨厌月烛溟的做作,他别讨厌他的自命清高,这种感觉像是月烛溟是天上凡人不可触碰的神,而他月凛天是凡尘中摸滚打爬的蝼蚁。 想着想着,月凛天就流下了两行血泪,湿了本就脏污的枕头,却也让那腐烂的气息愈发浓重。 月凛天无声的猖狂大笑起来,笑得七窍流血。 血红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在乎了一生的东西,对月烛溟而言不过可有可无。 月凛天,你这辈子的防备,这辈子的勾心斗角,这辈子费尽心力的筹谋是一场笑话。 月烛溟不想为帝,他宁愿眼睁睁的看着盛宣江山改他人姓氏。 不在乎么?月烛溟,你分毫不在乎么?既然你不在乎,那我就拖着整个盛宣给朕陪葬吧! 他的声音低若呓语,可殿中已经空无一人,谁都不愿伺候他,谁都听不见他说话。 月烛溟将林绯钰跟晏十风等人都派了出去,他则带着少量的兵启程去跟沈牧亭汇合,一个月了,他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沈牧亭,也一个月都没有听过他的声音。 兖常州失守,应少安跟可尔察跑了,他收回了皇城,可信心底却生出了一股nongnong的不安来,他迫切的想要见到沈牧亭。 他让属下沿着原定路线跑,找了个人伪装成自己,月烛溟策马抄了近道回归燕城。 他独身一人,说危险也危险,可他等不及,他要见到沈牧亭。 五天时间,月烛溟跑死了两匹马,彻夜不休地赶路,终于在翌日清晨,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归燕城。 可是,月烛溟回到府邸的时候,府中静极了。 阿亭!月烛溟翻身下马,踏进院内。 院子里已经人去楼空,可月烛溟隐约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慌张地跑进他与沈牧亭的卧室,方一推开门,一片翠绿的叶子猛地朝他扇来。 月烛溟立即飞身后退,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只见原本的翠植被会活动的怪物替代,它们张牙舞爪,偶尔可见它们大张的嘴中有着碎骨。 月烛溟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一直绷着的那条线嘎嘣一声断了。 阿阿亭月烛溟不可置信,他猛地拔出腰间配剑,将满园的怪物尽数斩杀,它们像是吸饱了血,每一刀的挥下,都有鲜血喷涌出来,带着阵阵腐烂的臭味。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应少安怎么来的?阿亭呢?他的阿亭呢?他留下的那些兵呢?伏琴跟仇轩等人呢? 月烛溟杀得红了眼,整个府邸的怪物都被他杀光了,地上堆满了碎骨。 不,不会的。他的阿亭,他的阿亭 月烛溟冲出了府外,却在门口撞上了一个人,那人被月烛溟撞得翻到在地。 静谧看着从府里冲出来的男人,惊诧道:王王爷? 听着有些耳熟的声音,月烛溟这才回神般转头,静谧?片刻后,月烛溟拽着静谧问,阿亭呢?沈牧亭呢?啊?沈牧亭呢? 静谧被月烛溟捏得手臂像是要断掉般的疼,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嘴角溢出一抹鲜血。 月烛溟像是被他嘴角的鲜血刺激了一下,这才正视静谧。 静谧整个人都像是被包成了一个粽子,左腿已经不见了。 王爷,沈公子被抓了。 沈牧亭他们在收到月烛溟急报的当天晚上就准备启程的,可是没想到,就在他们整装待发时,院子里传来几道轻响,紧接着便是无数怪物拔地而出,所有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静谧因此被断了一条腿,沈牧亭被抓走,伏琴跟仇轩追着去了,连带带走了归燕城本就剩下一半的一半兵马。 月烛溟只是听听,便知道,是应少安,普天之下只有他有那些怪东西。 他一直都想要沈牧亭,可是他要沈牧亭做什么? 月烛溟的心被狠狠揪了起来,他不该大意,他不该心疼沈牧亭怕舟车劳顿,明明沈牧亭说了他不怕,可他却以为,沈牧亭待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皆因应少安就在京都。 是他错了,是他防备不够,是他小看了应少安的本事。 月烛溟急红了眼,静谧心有千语,却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当初沈牧亭完全有机会能跑的,可是他却主动迎了上去,甚至投了降,任由应少安把他带走。 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月烛溟,如果说了,也是会恨沈牧亭还是如何? 前面几个月时间,静谧跟林渊朝夕相处,知晓了很多他从前不曾想,也不曾深究过的事。 林渊不管是对沈牧亭还是月烛溟,都评价颇高,也可能是因为林渊对两人的评价都很高的缘故,静谧并没有那么担忧,只是他这条腿 是他不够细心,也是他对沈牧亭太放心了,才会导致这种局面。 月烛溟听完垂下了头,更是忍不住心里发疼,泛酸,就连眼眶也聚集了泪。 沈牧亭啊沈牧亭,你说一声会死吗?为什么不等我一起面对,应少安会养那么多诡异的东西,为什么你要独自面对,跟我说一声又怎么了?为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我会为此担忧到发疯吗? 静谧闭上了眼,颤着声说出了沈牧亭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王爷,沈公子让你等他回来。 可月烛溟怎么可能做得到安心等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静谧,他们朝哪个方向离开的? 东城门。 听完月烛溟便翻身上马,这时一条黑狗猛地从暗处冲了出来。 黑啸嘴里叼着一个竹筒,嗷呜一声跳上了马,把月烛溟拦住了。 黑啸用嘴蹭了蹭月烛溟,月烛溟立即伸手把竹筒打开,里面放着一卷纸,纸上只有两个字:等我。随后又是一条狗的画像。 第43章 应少安 就算是那个节骨眼上, 沈牧亭也还有闲心骂他是狗,足见游刃有余,可月烛溟还是忍不住担忧。 他看向静谧, 大师, 对不住。月烛溟抿紧了唇, 我得去追阿亭。 静谧理解月烛溟,没有说话, 月烛溟骑着马, 策马从东城门出了归燕城。 路上都是杂乱的痕迹, 东城门的方向面对的极北边疆之地, 月烛溟若是没有猜错, 应少安很可能会带着沈牧亭回孖离北国。 而另一边。 仇轩跟伏琴收到沈牧亭的暗示,他们佯做追捕,却并没有尽全力。 沈牧亭有自己的筹谋, 分别前,伏琴清楚地听到沈牧亭说:我还没去找他, 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 伏琴不懂沈牧亭此番作为究竟是为什么,王爷说了让他们去宣临城跟他汇合, 他们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开,王爷肯定会急疯了的。 仇轩, 我觉得,这次回去, 王爷会扒我俩一层皮。伏琴模样懒散,把兵都派了出去, 他们自己却一直追着沈牧亭留下的记号走。 这也是沈牧亭的意思。 仇轩没有说话,他们公子明显成竹在胸,顺水推舟。 与其他们大海捞针的搜寻应少安跟孖离北国二皇子两人, 倒不如等两人送上门来一举歼灭。 当时他们确实有能力灭了二人,只是沈牧亭说:要永绝后患。 应少安诡计多端,更有那么多诡异的虫子,让他回了孖离北国简直后患无穷,于是两人便都默认了这种做法。 希望王爷能看懂公子留下的信息。 对此,仇轩沉默了一下,怕就怕他们王爷会关心则乱。 马车里,沈牧亭被点了xue,应少安跟可尔察扮作商人一路上都畅通无阻,原本沈牧亭以为应少安会带着他回孖离北国,却没想到,他们半途竟然改道往兖常州的方向而行。 沈牧亭装被点了xue装得特别像,初始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被点哑xue,沈牧亭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应少安在他脖颈间轻轻一点,态度温润有礼,三公子,得罪了,实在是怕你不听话,这才点了你的xue,还望海涵。 沈牧亭被他戳过的脖颈上乌青了一个点,闻言他轻轻抬眸,江瑾呢?跟他一同被抓来的,还有江瑾。 他很好。应少安客气地给他倒了一杯水,沈牧亭垂头喝下。 旁边的可尔察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沈牧亭,这个人就这么坐在那里,分毫不见紧张之色,脸上反倒扬着若有似无的笑,他的视线在沈牧亭跟应少安身上来回转,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月凛天死了么?沈牧亭轻声道,像是很关系月凛天的模样。 没有。应少安在他旁边坐下,不过也快了。 马车里顿时静了下来。 应少安跟沈牧亭都不是喜欢率先暴露自己的性子,但显然,沈牧亭比应少安更能沉得住气。 应少安率先问:为何你会跟江瑾在一起? 哦?阁下识得他。据江瑾所言,他被抓为祭品时,应少安应当不是孖离北国的祭司才是。 自然识得。应少安偏头看向窗外,祭台上有江瑾的雕像。虽然已过十几载,到底还是能看出幼时模样。 只是身为祭品,鲜少又能活着走下祭台的,江瑾又是怎么活下来的,还来到盛宣的? 可尔察不关心祭品的事,但是显然,面前这个沈牧亭让他第一次对祭品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应少安说:这个人的身体天生与常人不同。 应少安养出来的怪东西好像特别喜欢沈牧亭,每次在沈牧亭靠近,那些原本沉睡的东西便会有苏醒之势。 沈牧亭点了下头,没有回答,江瑾曾说,他就算死也要死在生他养他的国土上,而今么 沈牧亭眼睫轻垂,敛去其内锋芒,嘴角挑起的弧度清浅淡然得很。 半个月后,他们到了兖常州。 此时的兖常州早已没了沈牧亭听闻时的模样,到处都是战火,每天都会死人。 沈牧亭进城那天,听见了一道铃声。 那铃声清脆,让他下意识地转了下眼球,朝声音传来之处看去,车帘被风吹动,一道让沈牧亭略微眼熟的人影落入视线。 他微眯了一下眼睫。 原来,所有人都当盛宣是一块肥rou吗?人人都想啃一口。 进了兖常州,应少安跟可尔察被奉为上宾迎进了原来的知州府。 一道人影迎了出来,那穿着与盛宣国人差不多的服饰,但料子的花纹异域风情很重,明显不是盛宣的料子。 沈牧亭被关进了一间房,僵了半个月的身子终于能动弹了。 江瑾却不知道被他们关在了哪里。 沈牧亭一直保持着被扶进来坐着的模样,头上插着月烛溟灯会那日送他的簪子。 他相信,月烛溟能看得懂他留下的消息。 思及此,他嘴角缓缓勾了起来,道:阿溟,我为你引出所有,这辈子,你是真的还不清了。 只身入虎xue,临万马千军,他微微偏头看着窗外,兖常州天气并不是很热,微风从窗外拂进,带着丝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