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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拍!” 然后趁着对面停滞的瞬间,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按住了那个企图夺门而出的狗仔。 “快给我删了!” 赵东屿扭着对方的手腕,狗仔虽疼得龇牙咧嘴,却显然是个久经沙场的老手,只见他像条黏腻的鱼一般反手逃开了禁锢,咧嘴一个坏笑露出满嘴黄牙: “我们这行设备也升级了,照片已经同步传输到我同事的端口,生活所迫,对不住了!” 说着,从拥挤的人群中逃窜了出去。 赵东屿注视着那人的背影,撇了撇嘴角,转身向何羽茜摊手道: “没办法,现在的狗仔越来越贼了。” “你还真是招花引蝶的主儿,这么偏的地方都能有狗仔跟过来。” 何羽茜扶额叹息。 何止狗仔,屋外现在正里三层外三层地挤着好些人,都探头探脑地往屋里张望呢。 何羽茜赶紧从木板床上跳下来,用手指将乱糟糟的头发理顺。 一双小手突然握上她的,小手的主人正眼巴巴地望着她,嗫嚅地唤她一声“jiejie”何羽茜心疼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手掌传来巧妹湿湿粘粘的手汗,她低头看巧妹,报之以宽慰的笑意。——巧妹出生那年,隔壁村的小男娃张靖已经一岁了,刚刚学会走路的年纪。 看他瘦瘦小小的模样,村里的大婶大妈总是用怜惜的语气叹息着: “可怜的娃,以后可怎么办哦!” 张靖的父亲在他尚未出生那年不幸罹患海难去世,母亲在孕期大受打击,加剧了产后抑郁症的爆发,在小张靖裹在襁褓里的某一个风清气爽的午后,母亲赤着脚一步一步向海走去,据同村唯一一个目击者称,她在距离海岸线还有百米距离的时候,突然像泡沫一样消失了。 自那以后,张靖母亲是生是死,成为了鲸落村的一个谜团。 张靖并不知道这些,他在世上唯一的至亲——爷爷张叔平一手将他拉扯长大,在他还很小的时候,看到别家小孩围着mama撒娇的时候,总会扯扯张叔平的裤腿问“爷爷,我mama去哪儿了?” 而张叔平总是云淡风轻地回他一句“死了”然后继续躬身清理堆积在院场里的垃圾。 于是对于张靖来说,“死”并不是一个禁忌的词汇,反而和吃饭、睡觉一样平常。 以至于上了小学,同班同学嘲笑他从小没爹疼没娘爱,他也只是抽抽鼻子,不以理会。 真正意识到死亡的含义,还是张靖小学五年级那年,学校组织学生观看《mama再爱我一次》当看到身边的女同学哭泣声此起彼伏,他感到困惑不已。 那天回到家,他作业还没写完便伏在桌子上睡着了,睡梦中他第一次梦见了自己的mama。 在这个不同寻常的梦境里,他看到了mama模糊的惨白的脸庞,感受到了mama冰冷的孱弱的怀抱,他忍不住紧紧地拥住mama的腰,嘴里一遍遍呢喃着“mama,我好想你”梦境的最后,mama还是走了,赤着双脚,一步一步走向海岸深处,他的泪水像洪水决堤般汹涌,他拼了命地想要往前追赶,只可惜冥冥中有一双手死死地攥着他,他只能在原地挣扎,眼睁睁地看着银色沙滩上mama孤独的脚印,以及被巨浪裹挟着直至消失不见的mama的影子。 “mama!” 张靖哭喊着从梦中醒来,久久无法回神,铺天盖地的悲伤滞在胸口,枕头上早已被泪水打湿一片。 从那天起,他开始频繁地往海岸跑,一天又一天,日升又日落,他企图找到那片和梦境重合的海岸,那是他对于母亲唯一的记忆。 也就是在两年前,同样一片海岸,他遇到了巧妹。 那天的巧妹是哭着从家里跑出来的。 和张靖一样,巧妹从小便没有见过爹娘,是奶奶一手拉扯长大,但因为是小姑娘家的缘故,茅老太在面对巧妹的盘问时,并没有实话实说,而是闪烁其词地告诉她“你mama去大城市打工了,等你长大了她便会回来看你”于是,巧妹从小怀揣着对大城市的无比憧憬,做着一个又一个与mama重逢的美梦。 然而就在那天,巧妹因为和茅老太拌嘴,再次嚷嚷着不想上学想要去大城市找mama的时候,茅老太一个没忍住对她大声呵斥“你妈早死了”一句话犹如春日惊雷,巧妹瞪大了眼睛盯着奶奶,一面大喊着“你骗人”一面拔腿往外跑。 张靖第一次见到巧妹的时候,巧妹哭花了脸,汗水和泪水的痕迹在脸上留下黑色的印,一双好看的眼睛噙着泪水,正独自一人坐在海岸线的边缘,眼见着就要被巨浪吞没。 “小心!” 张靖上前一把将巧妹拉扯出来,两人都因为突然的惊惧双双坐了个屁股蹲。 “嘶——”俩人异口同声地发出痛呼,对视的瞬间,他们又不约而同地笑了。 从那以后,张靖和巧妹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巧妹经常问张靖: “你说,我mama到底是死是活?” 张靖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糖,递给巧妹一颗,然后往自己嘴里投了一颗: “我也想知道。” 巧妹接过糖果,打开银色的包装纸,里面是一颗透明的粉红色的西瓜味水果糖。 好像自从上次自己说喜欢这个口味的糖果,之后张靖每次见面都会买给她。 女孩儿抿嘴偷笑,甜甜的汁水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这大概就是被人关心的感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