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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阆等她哭了一会儿,问她:“法医验尸已经结束了,并且应该不会有二检。警局直接可以开出死亡证明并进行销户。你是想带叶心冉回家,还是跟我们把她送去殡仪馆?” 根据公安机关的合法程序,家属到警察局办好手续,尸体可以直接叫殡仪馆的车来警局接去殡仪馆或者送回家里。现在墓地有很多形式,但是最多只算是骨灰寄存,所以一旦送去殡仪馆就是直接火化了。 ? 这样一个问题,抛在一个母亲面前实在是很残忍的一件事。她明明昨晚还做好了饭烧好了鱼等女儿放学回家,可是今天这位母亲就要突然把亲生的孩子送走再也不见了。 叶母疲倦又勉强地说:“我要带她回家……” “好,我们带她回家。”周阆说。 殡仪馆的车很快就来了,在公安机关登记以后,会有专门的人士把尸体运入车里,与亲属一起送到家中。 周阆不坐殡仪馆的车,只站在车旁沉默地看叶心冉被人用裹尸袋装着,用担架抬上后车厢。他忽然想,从法医科室到这辆车里,原来人死后竟是这么短的一段距离。 叶心冉被放上车后箱,在关上门之前,周阆盯着缓缓合上的后车门,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歉:“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长大。” 等车发动开走以后,他微微垂首腰弯下了一点弧度,对着缓缓离去的殡仪车行了一个致意的礼。 警车停在一排破旧的砖瓦平房前,这一片砖瓦平房都是上个世纪遗留的旧房子,算是城中村一般的存在。这里卫生环境也不好,许多居民都用塑料袋装着一包包的生活垃圾放在院门口。房子外面的水泥都基本快脱落了,才露出底下长着青苔的砖墙来。 殡仪车上下来工作人员抬尸,周阆的车上也跟着下来三四个便衣的男警察。 叶母颤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钥匙开大门。门开了以后,工作人员把叶心冉运进屋子里,做完这些请她签了个字以后就走了。 叶母险些连笔都握不稳,勉强签了字以后直接坐在平房的水泥地上,捂着哭红的脸抽泣。 周阆和殡仪馆的人告别,送走以后叶家就只剩下几个便衣警察。他觉得屋子里的气氛太过憋闷,这么多年勘察现场看出习惯来了,于是就在院子里看了一圈。 叶心冉家的院子里有一丛养得非常好的紫红色双子叶植物,是紫苏叶,用来烧鱼煮汤可以驱寒去腥。周阆觉得那一丛紫苏似乎种得有点新,凭着直觉走过去看了一下。 他目光一凝,忽然弯下腰把埋着露出一个小边角的东西挖了出来。 那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埋下的巴掌大的线圈小记事本,小本子是亚克力塑料材质的封面封底,因为这样这个本子才没有被土壤腐蚀分解彻底。 周阆拿出一张餐巾纸把本子捻出来,擦去表面的土壤后直接用手指翻开了线圈小记事本的亚克力塑料封面,迎面而来的第一句话是几个布满整张纸的字:“人生为何总是如此痛苦?” 问得好啊。 周阆一翻,里面竟然记录的是叶心冉的一些随笔日记。她不是每天都有写,每一篇日记不到几十个字而已,巴掌大的小记事本上全是相同的字体。 五月十一日:我犯病了。 六月十七日:我想要爸爸。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我却没有? 七月二十日:出院了。刚得知我妈为了救我把餐馆卖了。 八月一日的日记写下的字格外的多,似乎记日记的人心路历程经历了很大的波澜:mama和我什么都说了。原来,我一出生我爸爸就讨厌我,因为我不是男孩。他觉得我是个赔钱货,他有钱了,他跑了,不要我了。 八月二日:我也讨厌我。 九月一日,这是全国统一开学的日子,或许是心境有所改变写日记的主人多写了几句关于学习知识的话:我喜欢化学,化学课的崔老师告诉我,那是一种治疗哮喘的药,叫克洛伦特。与让我发胖的药相反,克洛伦特还有一个俗称叫“瘦rou精”。可以促成动物体内蛋白质合成,加速脂肪的转化与分解。真有趣…… 九月二日:我要好好学习。我要考上大学,我想为自己争口气。 十月三十日:我一定要跑出去,跑出东昌,跑到我爸面前。见到我爸后说,我是女孩又如何,我会比所有人优秀……我一定要跑出去…… 周阆看到这里心想:不,她跑不出去了。她失败了,她再也跑不出去了。 …… 在去过叶心冉家以后,有两辆车不分前后停了在东昌市实验中学门口,罗建平和周阆相继下车对视了一眼。罗建平对周阆印象一直不错,这次见了面照例是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递了一根过去。周阆拒接以后罗建平才记起来他不抽烟这回事,于是顺手就把那根烟别在了自己的耳朵上夹好。 周阆问:“你不抽?”? 罗建平把烟盒收了起来:“想了想还是算了,学校里面都是祖国未来的花朵,让他们吸二手烟不好。” 叶心冉才十七岁,是实验中学高三(3)班的学生。由于案发现场离学校不远就一条街的距离,身上还带着“画片”,由于毒品作用下敏感癫痫才跑上马路出车祸而死。无论如何,第一吸毒的场所极有可能就是在校内。 三个便衣警察找上学校的门,罗建平直接约见了叶心冉的班主任和教导主任,想了解一下叶心冉平时的在校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