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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回学校,我叫车过来接你,你来宜江等我好吗?”裴宴一边问,步子一边倒退,这件事显然是很急。 听了这番话,郑岚又觉得好上许多,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只是有些突然他才反应不过来。 于是他摆了摆手臂,说好,说你忙,等你有空了我们再视频,说没关系的,目送着裴宴的背影逐渐小了。 到了马路边上裴宴才转过身,竟然有一辆车正好停在那里等着接他。 司机在旁边为裴宴打开车门,裴宴又回头与郑岚对视,一阵风忽然吹过来,郑岚手里没拿住那扇花灯的瓣儿,它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汽车发动,慢慢看不见了。 郑岚蹲下来捡起灯,两盏都拿在手里,走到小摊前,把笔还给了老板。 老板问了句:“写好了?” 郑岚才想起裴宴的那一盏还是空白,但手还没伸出去,又想到裴宴说自己没有什么愿望,也不替他写了。 郑岚随着人.流走到河边,人们将灯芯点亮,低了腰,灯盏随着水漂进河里。 郑岚借了前面那人的火,把两盏灯都点燃了。 手稳稳落下,灯却左右摇晃着,两盏灯很快被水流推开,从紧紧挨在一起,变成相隔着一盏又一盏。 郑岚随着河堤往下走,在尽头上楼梯的地方,看到好几个工人手里拿着网,将那些从上游下来的灯捞起来放进垃圾桶里。 他站在远处拍了张照片发给裴宴,说原来是这样处理掉的,裴宴可能在忙着打电话翻文件,没有回复他。 回去的路上郑岚又买了一份酥rou,前前后后排队的都不是一个人,要么有朋友要么有对象,只有郑岚,独自伸出手,接过一碗热乎乎的酥rou,烫得差点儿连手机都拿不稳。 之前那会儿尝起来比什么都美味的食物,现在却好像一点味道都没有了。 郑岚郁闷地往嘴里塞,一面吃一面想,他写的愿望还能像上次一样实现吧? 毕竟他从不贪心,这次也仅仅许了两个而已。 一个是希望外婆平安健康,一个是他和裴宴一切都好。 家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外婆绣好的福字竟然被做成了一只小香包,里面塞的大概是干了的槐花。 郑岚带走放进衣柜里,在钩子上挂好了。 他想先去洗个澡,进了浴室才发现自己还穿着裴宴的衣服。脱完衣服,他看见一整条斑斑点点的锁骨,又将卫衣穿回来。 沿着凸起的骨头摸下去,拎起领口,郑岚俯身深深地嗅了一口。 裴宴的味道和裴宴留给他的味道。 郑岚几乎是立刻就回想起躺在裴宴臂弯中的时刻,那些温暖和舒适的分分秒秒,那些让他觉得自己能像一个正常的、普通的享受恋爱的人的时间,全是裴宴给予他的。 因此他格外珍惜、分外不舍。 郑岚放了一池热水躺下来,手机里播着温和的歌曲,直到水快要凉了才站起来。 玩了一天多,裴宴一离开,郑岚便觉出疲惫,脚步晃晃悠悠地进了房间,将自己扔上床。 睡着之前,他趴在枕头上,撑着快黏在一起的眼皮又看了一眼手机,裴宴还是没有回信。 郑岚很少见地梦到了外婆。 那是他还很小的时候,和外婆一起坐在老家的小院子里,被一棵槐树的阴影罩着,细碎的槐花飘飘洒洒落了满头,清新的香味好像要站在空旷山谷中的瀑布之下才能嗅到。 因为郑岚吃坏了肚子,外婆轻拍着他的背。夏天穿得单薄,小男孩弯着腰坐在外婆怀里,外婆的手掌放在他右边的肩膀上,温暖地覆盖着。 “外婆,为什么我的背上会有一块东西啊?”郑岚声音稚嫩地问。 外婆慈祥笑着,说:“傻孩子,这叫胎记。” “所以我为什么会有呢?”郑岚抬了抬那半边胳膊,身子扭过去看,下巴困难地搭在自己肩上。 外婆点了点那一块,道:“这块胎记表示外婆会永远疼爱你。” 郑岚于是嘻嘻哈哈地笑了。 外婆会做很多好吃的菜,会为他折被子,会在他哭的时候奖励他很甜的糖果。 要是外婆永远爱他的话,那可太好了! 郑岚在外婆身边转了几圈,外婆乐呵地站起来,精神地往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还说:“要去给孙儿做糕点喽。” 是他喜欢吃的,郑岚跳起来追上去,外婆的身影越来越低,逐渐变得佝偻,她脚步那么慢,郑岚奔得很快,卷起一阵清凉的风,却像永远都追不上一样。 外婆走进了那栋小屋。 那截儿门槛,郑岚总是要将腿抬得很高才能跨过。那张小凳子,郑岚吃饭时最喜欢坐着,将碗端得很高等外婆给他夹菜。那把吹起来会发出声响的老旧风扇,郑岚在它面前坐着,拿着一本不想看的无聊的书,度过一个又一个的夏天。 可是他再也进不去这扇门了。 童年、外婆、家,全部都离他而去。 床头轻轻晃了下,郑岚猛地睁开眼苏醒过来,大脑昏昏沉沉,而他摸上脸,碰下来一手泪水,又不确定地再次抬起手臂,捂在额头上。 他冷汗直冒,手指在空气里颤抖着。 是发烧的症状。 结合从小到大的经验和作为医生的敏感,郑岚初步判断温度大约超过三十九,有些危险的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