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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剑 第99节

    第198章 上使之邀

    竟就此落入虚数之中!

    还能再返回实数吗?

    饶是阮慈也知道,在虚数之中,一切法则都和实数不同,所思所想,对虚数干涉极强,里应谨守心灵,但被掷入漩涡的那一刻,依旧是杂念丛生,竟不知自己还是否能返回此时此刻,又抑或要等到自己神通,能够在虚数之中找到对应时序,才能回返,到了那时,是否又是物是人非,此身所系的所有因果,又有多少还留存世间。

    若是到了那时,她还是阮慈么?一个人的存在,是系于自身,还是系于周围亲友甚至仇敌对她的认识?从实化虚的那一刹那,所有因果气机是否会全数断裂,除非她修有天魔道,否则这一刻似乎无法避免。若非如此,人人都到虚数之中嬉戏玩耍,又何惧无法回返,只要顺着因果回返便可,便是因为一旦穿入虚数,不论如何,修士先要受到重伤,还要面对虚数之中的种种险障,修士这才对虚数如此忌惮,明知其乃一切道韵根源,正是虚实交汇,方才生出了这三千大道,令修士有了超脱之阶,但依旧只敢在实数中观望气势场——其实这气势场,不就是修士在虚数之中的映照吗?

    能在虚实之间穿梭转化的存在,似乎都已不再拥有完整人性,如天魔,本身是没有思绪,只知掠夺繁衍的生物,还有生灵魂魄,死后汇入虚数时,生机已然断绝,而且再也不能回返,魔门弟子,遁入虚数时只怕也是运起心法,将自己的思绪削减到了极限,只留下些许简单念头,方才能避过虚数法则,至于其后又该如何由虚转实,如何回到正确时序之中,不曾失落因果,那就非阮慈此时所能得知了。

    变生肘腋,那无形绳索极是牢固,便连稍加拖延都不能办到,更别说把握那千钧一发的时点,和东华剑道韵缠斗,拔剑斩断绳索了。阮慈在这转瞬即逝的时机之中,只来得及将太初道韵祭起,第十二层道基散发出灼灼光芒,将浑身点燃,便身不由己地落入漩涡之中,一瞬间仿佛穿渡了极长的五彩甬道,但她时序感此时已完全错乱,时间仿佛上一刻被拉得极长,下一刻又变得极短,眼前景物也是,一会儿飞快旋转,又一会儿陡然静止下来,这种变化还并非是处于外力摆布,而是法则自然变化,饶是阮慈法体也算是千锤百炼,依旧是道基震动,难以捕捉此地灵炁炼化,不过在这虚数之中,太初道韵竟似乎是无穷无尽,还有无数杂乱气运,在四周漂浮,倘若给她足够时间,阮慈真可以功行大进,只是此时却依旧是身不由己,只能一边观望四周景色,一边往前行去,唯有那道韵依旧不受道基震动影响,不断投入阮慈体内,让第十二层道基金光大放,只是这一段短短时间,便抵过了不知多少年的苦修,却也令阮慈惊奇不已,暗道,“这就是气运所钟的感觉么?连被拉入虚数,都有机缘上门,不是在这里,我到哪里去寻这许多太初道韵去?”

    但此地为何会荟萃如此庞大的太初道韵,依旧令阮慈费解,这道韵总不可能是将来的自己捕捉之后送到虚数之内,让她在此时炼剑所用的吧?那未来道祖毕竟只是一种可能的未来,倘若能够如此干涉虚数,岂不是已经接近于超脱时间,要证那第二道了?再说,她可以穿梭时间到此,道敌又何曾不能,总觉得这般简单的手段,不似道祖级数的争斗,再说这些道韵驳杂不纯,也不像是道祖凝练之后的道韵。

    “对了,虚数是……虚数是意识所汇,所谓意识,不就是太初之中生发而出的么?太初乃人之初,虚数中这些破碎想法,也不知经过了多少万年,琅嬛周天乃是旧日宇宙传承到此的大天,底蕴是何等之厚,这无数年来,所有曾存在过的凡人也好,修士也罢,纵使如今已是再无一丝痕迹在实数之中留下,便如同那凰阳一般,传说早已不存,便连凰首山的凰字都已失落,但只要他曾存在过,便终究在虚数之中,留有一丝痕迹,不分尊卑,无有上下,乃是人性之存,全为太初所化。”

    “这无数多人的无数念头,又焉能不酝酿出太初道韵,归返元初,回到人性本源呢?”

    思绪及此,四周那绚烂到了极致,却又永远忽快忽慢,令人难以参悟的斑斓色块突地旋转起来,仿佛随着她参破了虚数中的一层奥秘,此地也便不再将她视为入侵者,对她展露了真容一角。阮慈缓缓睁眼望去,只见四周是无数碎裂虚景,这一片风景秀丽,那一片荒无人烟,一时某一巨大虚景漂过,四周充塞了火灵之气,仿佛在火行绝境,一时又是寒雨泽中,寒雨花接天连地、盛放绽开。仿佛世间一切美景都被搅碎了投入到此地,那每一碎片之中,更包含了浓烈情绪,爱恨情仇,俱都散发出莫名之气,从碎片中涌出。

    但若是要捕捉细看,却又因流速过快难以办到。若是从一个较远的距离看去,此地便像是一个五彩斑斓的大漩涡,每一滴水都是无数碎片,阮慈这才知道为何虚数之中,时间并非连续,这何止并非连续,根本都不是片段,而是碎屑。也不知那道奴上使,又是如何在此处分辨时序,准确无误地捕捉到涅槃道祖逃离的那一刻,虽然仍被愚弄,但这已是令人瞠目结舌的手段了。

    在虚数之中,种种法则都和现实不同,思绪仿佛就是事实,阮慈一旦念及那道奴上使,眼前漩涡,便如同万花筒一般旋转起来,无数碎片之中,缓缓涌出一位青衣秀士,这秀士周身盈满洞阳道韵,望之若虚,气势如实,面容便仿佛那虚数碎屑拼凑而出,时不时闪现一丝灵气波动,但即便如此,也是样貌清矍,声音徐缓斯文,和那反目令人惊慌不安的长相、嘶哑徐缓的语调全然不同,仙气飘飘,大有清静出尘之意,对阮慈打了个稽首,笑道,“黄某见过阮道友。”

    阮慈曾听王真人说过,道奴多数都是疯狂无里智,仅余本能受道祖差遣,所有灵智,都是从过去反照到现在,但在这虚数之中,过去现在,并无分别,这洞阳道奴看着便宛若生人一般,神智清明,并无半点浑噩。反倒是他一旦映照到实数之中,总是疯狂混乱、令人不安,虚实这奇妙照映,也令她沉吟不已,大感有趣,不觉问道,“黄掌柜,是否所有道奴在虚数之中,都可找回未合道以前的里智,只是从大道中映照到现实中时,才会显得疯狂浑噩。这般说来,大道本源岂不是藏身于虚数之中?”

    若无大道差遣,道奴都是藏身大道本源之中,因此阮慈才有此问。黄掌柜微微点头,含笑道,“道友好悟性,本源虽无所不在,但我等无了法体,也算亡魂,自然喜爱藏身虚数之中,若是倒影现实,映照必然扭曲,我此前曾在宝云海见过道友一面,但直到今日,才真正看清道友的模样。”

    这和王真人说法不谋而合,当日阮慈觉得上使疯狂,王真人却道这上使能跨越虚实间隔,和人交流,已是不可思议的威能。如今阮慈落入虚数,也难以想象这道奴上使是如何从实数中捕捉到能够里解的话语,她方才试探着用神念扫过那些虚景碎片,只能见到一些长相可怖的生物在蠕动,发出许多令人难以里解的奇声怪喊,一样令人十分不安。

    阮慈心中颇是蠢动好奇,也想学会这观照虚实的功法,她是有些贪多的性子,最是见猎心喜,凡是和宇宙奥秘有关,便想参悟一番,但又怕在虚数中耽搁久了,无法回到实数,纠结了半日,终是只克制地问了一句,“上使,你镇守虚数,防止天魔入侵,这是如何办到的呢?”

    黄掌柜面上微微含笑,对她极是亲切和气,闻言将青衫微提,只见青衫之下,生出无数因果之线,往那漩涡之中扎去,便如同蛛丝布网,而上使便是网上的一只大蜘蛛,只要网上有所异动,蛛丝颤抖,立刻便会被他察觉。

    这异象一闪而逝,阮慈心中‘好像大蜘蛛’的念头刚起,眼前景色又变,竟真有一只庞大无匹的白玉蜘蛛从半空落下,周身清濛濛道韵流转,螯足之上绘满奥妙符文,阮慈在其足下,便如同微尘一般渺小,她不由吓了一跳,忙在心中念道,“像猫,像猫!这像一只狸猫!”

    她思维本就活泼,受这蜘蛛刺激,更是什么猫儿狗儿、蛇虫鼠蚁全都想了一遭。但那蜘蛛并未因此再生变化,而是吐出白丝将她举起,放到背上,一边顺着蛛网往前爬去,一边震动空气,温煦笑道,“这蛛儿也是我常幻化的形态,因此才会受道友念头触动,其余形态,却是未曾体会,还请道友见谅了。”

    阮慈对虚数法则,渐渐有所认识,更加好奇上使用意,问道,“上使,你不惩戒我么?”

    黄掌柜笑道,“我缘何要惩戒你?”

    阮慈天真道,“难道你不是因我刺破虚实,传递道韵来找我的麻烦?”

    那蜘蛛喷出的蛛丝微微震动,仿佛是黄掌柜正发笑,和煦道,“虽说我受我主嘱托,镇守于此,但周天内道韵流转,却与我无关。只是小友所持道韵,似乎能解我一个难题,这才请小友前来襄助。”

    他虽已是道奴,灵智全为反照而来,但仍是那和气生财的生意人做派,阮慈见他似乎真无恶意,脑子顿时飞快转动起来,试探着问道,“做买卖要公平,我若助了上使,上使又会给我什么报酬?”

    她本拟让黄掌柜送她出燕只山,让她落在宝云海,只是又心系天录、秦凤羽等人,正踌躇时,黄掌柜已是笑道,“这自然是有的,且对道友来说,也是难得机会,道友且请抬头看。”

    阮慈心中纳闷,依言抬头看去时,却见到头顶不知何时,已不再是那五彩漩涡,而是无穷无尽的灿烂星空,无数星子在其中生灭明暗,仿佛是所有宇宙星空,尽在其中,并非只有素日里抬头所见的那一角。一时不禁也是心旷神怡,缓缓叹息了一声,才猛地回过神,问道,“上使,这看一眼星空,便敌得过你要我做的事么?难道我要为你做的事,也如同仰望星空这般简单?”

    那蜘蛛在漩涡之中飞速奔走,此时已远远离开阮慈下坠之处,口中说道,“小友,若只是如此简单,燕山魔主又何必幻化那许多分魂,在他的观星台破译虚数星图呢?这虚数星图,乃是所有实数修士梦寐以求之物,能够昭示未来、揭破气运,正是占卜感应之术最好的宝图,只要看上一眼,心中必有领会,你这样问我,可是还未曾学过观星之术,不知如何从星图之中,占卜周天气运因果?”

    阮慈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一时真不知自己是被忽悠了,还是这虚数星图真有如此宝贵,只忙又看了几眼逐渐模糊的星空,也不管看不看得懂,只将星图记在心中,又缠着上使问道,“我助上使办事不难,但事了之后,上使要将我送回何处去?”

    但那蜘蛛已不再回答,而是将她载到一处波涛不平的五彩洋上,身形突然化为一空,只留那和煦声音,缓缓笑道,“虚数之中,常见大道不平,或是缺失,或是过盛,若是别处,自可任其掀起风暴,吹散道韵尘埃,但琅嬛周天与别不同,我奉主君之命镇守此地虚数,只能设法调和。此处波浪之中,有人情志格外坚定,激起一条大道格外激昂,正好便是道友所持大道,请道友为我调平波浪,把那道韵吸收,我便自然送你回去。”

    回去哪里,却未明说,声音还在空中回荡,阮慈已是身不由己,落入波涛之中,只觉四肢百骸,全往各处奔去,仿佛从内到外又被翻了个个儿,连忙运起心法,调匀法力,这才开启灵觉,环视四周,只见此处青山绿水,也不知是中央洲陆哪一处,或许便是什么无名野山,也是难说。

    她在虚数中窥视实数,所见和实数也十分不同,虽说景物一致,但凡是生灵,都长得奇形怪状,说话也难以里解。正想着这般该如何汲取道韵之时,耳边只听得一声轻笑,一位眉目如画、神采高挑的青年女修从远处山中飞来,转头笑道,“王胜遇,你还不给我滚出来?”

    这长相虽是四百年前所见,却再是熟悉不过,阮慈一时呼吸不得,仿佛便连身后东华剑都屏住呼吸,唯有传递灵炁,唯恐被那女修身后斜背长剑发觉。但纵使如此,那女修背后长剑,却依旧是无风自鸣,发出呛然长声,仿佛正向其主人警示,虚数之中,有人窥视。

    “你这剑在叫什么?”

    远处又传来一道男声,依旧是阮慈极熟悉的语气,阮慈慌忙转头望去,只见那人缓缓行来,与数千年后几乎毫无区别,只是目光扫过她时微微一顿,长眉轻蹙,疑道,“此处这气机,怎么……是你么?”

    第199章 霸道功法

    这气机究竟如何,却是难以言喻,谢燕还与王胜遇对视一眼,谢燕还伸手一指,指尖白光照耀,泊泊散出光华,向四面八方而去,这光环很快便在阮慈所在之地有了一丝偏移,只是并未令她从虚数中解脱——其实阮慈也不肯定自己现在是否还在虚数之中,因周围所见,并未有丝毫扭曲,她判断自己或许便处在虚实之间那一层薄薄的屏障之中,也只有如此,才能在没有造成震荡的情况下窥视实数,又不至于扭曲了视野。

    也是因此,虽说光环有少许偏曲,但却未有现出更多,王真人眉头微微一皱,腰间玉佩亦是莹莹放出光华,那玉佩中九个细巧圆环依次转动起来,阮慈却觉得乾坤囊里微微一热,那半片同心佩一如东华剑一般,也是有了些微感应,但却始终无法实在沟通。

    “真是奇哉怪也,你这九霄同心佩又在震荡什么?”谢燕还依旧一手持着明珠,高立空中,一阵风来,吹得她鬓发飘动,恍似神妃仙子,说不出的写意风流、意气风发,她和王真人的确生得很像,此时两人并立,犹如芝兰玉树,却又各有风姿,谢燕还洒脱昳丽,王胜遇却是矜持自许,两人都较三千年后要多出一股锐意奋发、不惧天高地厚的锋锐之气,一眼即知,此二人心高气傲,怕是等闲修士也入不得他们的法眼。

    阮慈此时也看不出他们的修为,只推断至少是金丹后期,都已修成感应法,谢燕还更是已经拔剑。不过此时和王胜遇形容亲密,站在一处言笑晏晏,熟不拘礼,又笑道,“莫不是你我二人从将来穿渡到了此时,在暗中偷窥此时的自己罢?”

    王胜遇摇头道,“却非如此,若是本尊穿行至此,自然生出感应。再者这偷窥之人仅有一个,似乎非敌非友,却和我有一段颇深的因缘。”

    阮慈不免暗暗一笑,心道,“不错,非敌非友,是你徒儿。”

    谢燕还奇道,“巧了,我也是这般感应,非敌非友,一段极深因缘,难道……难道是此人竟同时蒙蔽了你我灵觉,亦或者——”

    她妙目流转,忽地浅笑道,“这是我与你的子嗣,因缘巧合之下,前来窥视祖宗?”

    说罢,竟是举袖笑个不停,王胜遇面色不改,淡淡道,“是么,看来你我同修《太上感应篇》,你却不如我,此人与我没有血脉之系。”

    阮慈在虚实之中,并不能随意移动,只凭着这两人绕着自己不断推敲来历,心中感觉实在奇异万分,见谢燕还随口便拿子嗣来取笑,不免也大是好奇这两人此时的关系,暗道,“难道他们从前竟曾真是道侣?”

    仙路漫漫,便是阮慈自己和瞿昙越也是道侣,王真人便是有过几十个道侣也并不稀奇,只是她心中仍有一丝酸意悄然滋生,这却并非任何理智可以控制,而是人性本能,她欢喜王真人,不论王真人是否欢喜她,又或者将来她是否还欢喜王真人,此时此刻,她总是希望王真人和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般,从未有任何一人能让他心动,直到他遇到阮慈。

    这想法连阮慈自己都觉得荒谬,但却是人性本能,滋生而出这一刻,第十二层道基微凉,金丹之中如同猛然落入一滴灵液,那一层道韵裂隙,仿佛受到滋养,生出一丝丝清凉之感,阮慈猛地一怔,慌忙再品味此念,念头还在,但因此而生的种种情绪却已没了踪影。心头却自然而然,生化出一篇功法,仿佛蜘蛛螯足在玉简上化出的大道符文,细看之下,自然而然了悟其中——这篇功法,便是教她将人心中极为本能的情绪,其中所蕴含的太初道韵汲取而出,化为自身的一篇文章。

    人性之中,自有种种本能,见弱生怜,见爱生贪,见色起意,各依其形而生,便如同阮慈见到太史宜或是其余俊美男女,心中夸一声勇武,也因那上好卖相生出一丝色欲,虽然极淡,她自己都并不会放在心上,但这一缕欲念可以成为念修乘虚而入的种子,可以成为阮慈自己提炼而出的念种,也可以成为天魔凭依种下的魔种,也可以成为阮慈提取太初道韵的本源。太初乃人之初,亦是人性之初,因人性本源而来的种种念头,不论强弱,都含有一丝大道本源,非但是虚数之中,便连实数之内也一样如此。

    大道无所不在!便是一粒微尘,也有三千大道蕴含其中!

    阮慈尚且不知其余道祖是如何从实数之中汲取道韵,但这篇功法却极为霸道,或者亦和她的大道本质有关,一旦抽走大道本源,念头还在,记忆不会篡改,但却会失去其核心。就好似刚才,她生出那一缕贪妒之念,若是以往,这念头或许只是散去,也或许一直留存到她见到王真人之后,令她说出一些撒娇发痴的话语,叫王真人告诉她此前欢喜过谁人,但功法一运,念头仍在,但却如死寂一般,不再能唤起其余情绪,这念头的核心已经没了,回忆起来就像是看着旁人的回忆,甚至还不如她经历过的那些剑种生平余念,还能唤起心湖一丝波澜,这念头一去便是死了,此刻她想到‘希望王真人和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般,从未有任何一人能让他心动,直到他遇到阮慈’,已并无羞涩、期待、忐忑等种种复杂心绪衍生。

    这功法竟如此霸道?洞阳道奴是何时种入神念中的?启停能否随心而动?若此后任何由心而生的念头,都会自动被功法汲取,她固然修为大进,但和行尸走rou又有什么分别?

    阮慈对那道奴上使本就暗存戒心,只是未曾显露,如今更是大为恚怒,好在那功法似乎还算听从使唤,只是被人性而发的第一道强烈念头激发传承,是以收走了那念头,其后不论她如何杂念丛生,俱都没有反应。只是习得功法之后,再看谢燕还与王胜遇,便见到两人身上蒙着一层淡淡光华——便好似莫神爱和她说的一样,能看到众人心中的情念颜色,她此时也是如此,这两人周身也在不断闪烁人性本能生发之念,变换飞快、五彩兼具,尤其是谢燕还,便和环绕了一个五彩闪光晕在身边似的,因思绪飞快,那光晕一亮一灭,飞速变换颜色,看着倒有几分可笑。

    “这……谢jiejie身上的七情六欲也太多了罢。”阮慈有丝无语,再看王真人,身上颜色便稳定多了,只偶然闪过一道流光而已。

    她习得功法、摸索仔细,耗费了一小段辰光,此时王、谢已然放弃寻找窥视者,而是往天边飞去,谢燕还犹然笑道,“也不知是甚么大能在窥视我们,我猜定然是洞天修为——若是道祖,你我二人哪会有什么感觉。”

    “或许是你破境元婴时所生异象所致……”

    阮慈并不能移动,只能目送两人远去,心中犹自对这功法琢磨不休,更是对上使用意大感猜疑,心中暗道,“倘若我回到实数之中,运用这功法大吸特吸,让天下人都变成行尸走rou,那这琅嬛周天又会如何?”

    思及此处,她打了个寒颤,又忙检视体内,唯恐功法有什么暗招后手,会在她不经意间悄然汲取她的念头,将她自己先变成对洞阳道祖忠心耿耿的行尸走rou。

    细查之下,又非如此,反而体内道行也因这遭奇遇有了进益,可以调用的道韵之力比之前丰厚了何止百倍,只是阮慈此时也不敢试探东华剑,唯恐闹出什么乱子来。不知不觉,又去琢磨那功法,好奇地钻研了几番,发觉这功法也可以不必汲取走所有本源,刚才只是她并不纯熟所致,也可汲取走一半,或者只是一丝,比如她有意想起瞿昙越,心中滋生的厌恶之情也是发自人性,但却被汲取走了一多半,随后还是滋生鄙薄冷淡等后续情绪,却要比从前淡了许多。

    这一点令她松了口气,暗忖道,“要说我本人对他,绝不至于如此不喜,这所有情绪都因他情种反噬而生。这样看来,太初大道天然便可钳制情祖,可以统御情之大道。”

    她对瞿昙越是什么感觉不要紧,要紧的是自己的感情因他人情种反噬,而遭到情之法则干涉,阮慈若不能参透还好,一旦知晓,自然大为不快,千方百计要改变这境况。这般看来,这功法倒也不算是全无用处,确实可以起到调和道韵之用。譬如若有人情绪极为激动,阮慈可以汲取走些许道韵,比如若是这人极为饥饿,她取走一些本源,那人便会缓下取食的急切。但目前她还不知若果一个决定完全由理智做出,与本能无关,她是否可以借由汲取道韵干涉其的念头。譬如倘若这人并不饿,但却因众人都在让他,也就也取一片点心来尝,这样的举动可否被干涉cao纵。

    究竟人性之初都涵盖了什么?若要细究下去,一个人的所有行为是否都可以视为人性之举,那她岂不是能为所欲为,所有人所有想法、念头,全都在她掌控之中?

    阮慈虽然不能移动,但沉思太初本质,依然是不知时日而过,也不知过了多久,心头突地一震,只见远处峰头之上,两道遁光冲天而起,往此处飞来,遁光之中,那情念之色极为纯粹轩昂,好似两把长剑那般直刺天际,令她不由退了一步,暗道,“这是什么念头,如此强盛!这念头,这念头竟激发了这么多太初道韵,等等,细看之下,这片山头,不,上清山门,不不……此时琅嬛周天之中,遍布地竟全是这一个念头,令这方周天情念之力如此喧嚣,难怪,难怪上使要说此处大道不平,情、欲、念,这三条纠缠大道其力奋发,已恍然压制许多大道,令此处气势场天然不平,若是长此以往,琅嬛周天甚至可能成为一处法则绝境,如同寒雨泽那般,只是寒雨泽是水行绝地,而琅嬛周天则是情、欲、念三重绝境,或许……或许也可称为是太初绝境!”

    “若是成为太初绝境,会是如何?周天之中,必定常常生出快意恩仇之人、情深意重之人、痴念成执之人,这……这难道是因为我这未来太初道祖诞生此地,所以对过去未来,造成了这般重大的影响?”

    她出生才四百年,但竟对上下数千年、数万年甚至数十万年的周天已产生影响?阮慈本能觉得这想法甚是荒谬,却又知道并非她往自己脸上贴金。正是诧异之时,那两道遁光往她身侧一落,但两人似乎都并未留意阮慈,仿佛已将她忘却,只是心意不平,随意找一处所在倾谈而已。谢燕还煞气满面,刚一落地,便是冷声说道,“此事,决不能如此下去!”

    她声若寒冰,周身气势再涨,那不知何名的激烈念头宛若惊涛骇浪,拍打在虚实边缘,令虚数中掀起法则波涛,阮慈竟有种身在漩涡中心,难当其威的感受,耳旁忽地传来道奴上使之音,却是已不如方才那般平静悦耳,而是带了一丝丝扭曲之意,但好在还能听清。“便是此处!道友!此处便是法则波涛中心,速速运转功法,炼化道韵,助我平此波涛!”

    第200章 道祖之敌

    “此处便是法则波涛中心,速速运转功法,炼化道韵,助我平此波涛!”

    上使语调急切,便连阮慈身躯,隐隐都随之震动,那篇功法在神识之中烙印出的符文逐一亮起,眼看就要自行运转,吸去大道本源,阮慈却是大怒道,“谁许你自作主张!”

    她手中掐诀,将功法逆转,“你让我助你,我可没有答应!”

    “道友,你这——”上使的声音越发扭曲刺耳,阮慈已知自己和虚数相距越来越远,只怕下一刻便要突破屏障,落入此间实数,正是忐忑之时,却只觉得身上一轻,眼前景色以极快的速度去远,自己又一次回到虚数之中,黄掌柜已恢复原型,面现急切,着急地道,“道友!机不可失,想要平复此间大道波涛,便只能在此刻汲取本源,如此方可断去因果,否则大道失衡,将会引起虚数风暴,若是破坏屏障,你瞧那天魔大军——”

    他伸手一挥,阮慈眼前又换了一番天地,此时她仿佛又和上使一起,以他的尺度在虚空之中俯瞰琅嬛周天,只是上一次王真人在宝云海带她到天外遨游之时,看的是实数之中的景象,从虚数之中看出,无尽星海之中,琅嬛周天便像是个小小的圆球,圆球之外,却是云集了无数魔头,犹如蚊虫攀附在圆球之上,正咬牙切齿地啃噬着道韵屏障,令人毛骨悚然。上使道,“琅嬛周天有宇宙灵宝,对天魔来说,追逐灵宝就犹如飞蛾扑火一般,乃是本能。”

    “但道韵屏障本是道祖所设,随吃随化,永远不会露出破绽,但谢燕还四百年前破空而去之时,斩开那道裂隙,令燕山魔主汲取宇宙天魔之力,这天魔之力虽然让他威能大增,距离合道又近了一步,但也让他受到天魔大道污染,更向天魔本能靠近。他已经在观星台打通了窥视虚数的一条通道,总有一日,他将顺着观星台前来虚数,甚至将虚实合一,令虚数风波更盛,倘若虚实合一的威能摧毁此处道韵屏障,让天魔投入这些虚数之中,你道会发生什么?”

    随着上使话语,那些天魔纷纷钻入琅嬛周天,琅嬛周天猛地大亮起来,圆球之中现出无量气运,隐约能见到细如米粒的修士和天魔在争夺气运,但这争斗不论胜负,对大天气运都是极大伤害,因那天魔吞下的气运是不会再随其败亡复现而出的,气运只能是越争越少,这也就意味着修士能登临上境的人数越来越少,大天将会逐渐衰败,而天魔却是无穷无尽,越来越多,只要有通道开放,琅嬛周天终将败落于天魔之手。

    阮慈紧盯着那天魔啃噬气运的模样,不禁微微打了个寒颤,上使也是轻声一叹,将手一挥,两人又回到了虚数之中,“然而,无风不起浪,便是魔主真身来此,倘若虚数中风平浪静,老夫也可勉力和他一斗。道友勿要犹豫,我这就将你送回那处,你可相机行事,千万不要错过那千载难逢的唯一机会!”

    但何时才是那个机会,上使却不曾说明,阮慈身不由己,又要往后跌入那微尘之中,神念中符文亮起,已是蓄势待发,竟大有不容拒绝之意,这上使终究是道奴之身,灵智为反照而来,虽说在虚数中没什么差别,但人情上还是差了一招,竟没有给她留出考虑的余地,或许也是机会实在难得,确实不能错过。

    眼前景色已在模糊变换,阮慈心中诸般念头闪过,此举到底利弊如何,又会对过去将来造成怎生影响,是否能遏制魔主灭世之举,仓促间又怎能下个定论?更何况她连魔主都无法正面抵抗,别说实力应该还在魔主之上的道奴了,魔主若是真身来到虚数,或许还能凭借天魔特性,和道奴相斗,阮慈一个金丹修士,倘若没有借得未来之身的实力,便如同此刻一般,心中便是不愿,除了嘴上……

    对!嘴上!虚数之中,意识对现实的干涉极强,言语的力量,非同一般!

    “我不愿去……上使,我不愿去!”

    她立时轻呼出声,这声音刚一出口,眼前景色便是一顿,又倒转回了虚数之中,那青衣秀士骇然又无奈地望着阮慈,皱眉道,“兹事体大,耽误不得,小友,不论你如何想,老夫身为周天土著,又惧我主责罚,今日怕是要得罪了!”

    乍然之间,她身躯化于无形,那小山一般的白玉蜘蛛,又从半空中轰然落下,阮慈便是想逃也动弹不得,连博弈的资格都没有,便被黄掌柜定住,一根螯足犹如长针,往阮慈天灵盖中直插而下,她那坚牢法体在长针之下,便仿佛豆腐一般,阮慈甚而连疼痛都没有,只觉得头颅中突然多了一根长针,往下直穿入内景天地之中,往道基直刺而下,长针四周一股彩雾弥漫,令她神识麻痹,不由自主趺坐在地,双唇蠕动,却是在极力抗拒之下,仍是念出了功法口诀的第一字,“夫、万、物、奉——我不要!”

    内景天地之中,玉池道基之上,长针如电,刺向金丹,却被金丹中散发道韵敌住,阮慈所有心思全都在抵敌道奴刺入的长针,心中暗道,“道奴以身合道,所有一切全是洞阳道韵,这彩雾也是道韵所化,毒雾只是表象幻觉,这是道韵之争!”

    此念一出,毒雾顿时化为一团道韵,长针也不再尖锐,只展现为不断弥漫的道韵光华,但即便如此,上使依旧胜券在握,因他和洞阳大道相连,道韵之力几乎是无穷无尽,阮慈炼化的道韵之力和他相比,便如同萤火比日月,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便是此时她已炼化了许多道韵在身,又从未来之身中借取了一些,但只是一根长针,她法体内洞阳道韵和太初道韵便已是势均力敌,头顶还在不断涌入,阮慈忍着剧痛,喊道,“我无灵根,你如何能够进来!”

    一语之下,天命云子微微一震,刹那间收敛所有威能,不再为阮慈遮掩,盖因此时阮慈未来道祖身份已为众人所知,但她不能感应洞阳道韵这一点,始终还是秘密,天命云子便是为了遮掩这一出,才一直处于激发之中,而此时虚数之中只有道奴上使,阮慈既然已经自己揭破,这云子也深有灵性,立刻便自行收敛,不再汲取灵气,让她能全力应对这攻入体内的洞阳道韵。

    虚数之中,言出法随,只要所言为真,自然具有力量,阮慈一语既出,体内所有道韵都化作无色灵花,透过她飘落在地,黄掌柜所化白玉蜘蛛长长嘶鸣一声,似乎恚怒之至,那声音亦是不复平静,高叫道,“楚鹤年!林晦!谢燕还!王胜遇!宇文靖!尔等竟敢,尔等竟敢!”

    阮慈心中猛地一沉,暗道,“果然!我身无洞阳道韵,这一点极是关键!我在洞阳道祖庇佑的大天之中生活,但却果然是洞阳道祖的死敌!”

    这一点,她早在开脉时便有所猜测,但因当时修为低微,又从王真人等处得知,高辈修士对低辈修士的思绪了如指掌,身在琅嬛周天,又怎敢细想,直到成就未来道祖之后,方才偶然沉思:试想琅嬛周天之中,只有浸润洞阳道韵的凡人才能开脉修行,从恒泽天来看,只要沾染了洞阳道韵,不论修为如何,都不可能背叛洞阳道祖,就如同涅槃道祖和她的那些藩属一般,但凡沾染了涅槃道韵,又曾伤害过阴阳道兵,便被阴阳道韵排斥。这琅嬛周天的所有修士,都可视作是洞阳道兵。

    但阮慈却不是!

    阮慈非但不是洞阳道兵,还身承数名道祖落子,更有甚者,还在谢燕还等人的安排下,成为周天之中独一无二的剑种,谢燕还临走时为她杀灭了所有洞阳道兵中的剑种,令琅嬛周天修士,只能择她成为剑使!

    谢燕还只有一枚真灵飞出琅嬛周天,沾染过洞阳道韵的法体、内景天地,全都化为蓝焰灼烧殆尽,一起被烧尽的还有因果牵连,谢燕还也不再是洞阳道兵!

    在道奴上使的眼皮子底下,竟有人暗渡陈仓,将东华剑交给了洞阳道兵之外的普通修士,还让她成就未来道祖!从黄掌柜的反应来看,此事绝难为洞阳道祖容忍,一旦察觉,必定有所应对——

    这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嘶,震得阮慈双耳长鸣,法力颤动,差点喷血,但螯足落下,却从她身上直接穿越而过,再不能碰她分毫,就如同那洞阳道韵所化灵花一般,既然她不能感应洞阳道韵,固然也无法汲取灵气,但纯粹由洞阳道韵组成的攻击,对她也是无效!

    “啊————!”

    那反照来的灵智似乎在不断消褪,黄掌柜越来越像是一只蜘蛛,身形飞快缩小——倘若他一直维持那小山般的大小,反倒是不利于攻击阮慈,此时将身躯化成二三人大小,正好追逐阮慈,他螯足攻击对阮慈无效,但蛛丝挥舞,却扯过无数虚数碎片,轰击到阮慈身上,这碎片所聚洪流,便仿佛是陨星坠落一般,蕴含着每一碎片之中携带的因果气运,砸在阮慈身上便像是同时砸在她内景天地之中,令她神识剧痛,七窍同时渗出鲜血,连最粗浅的遁法都无法使用,只能缓缓在地面爬行,远离那蛛丝鞭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