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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抖地打开折角。 ——确不知周公之礼,娘子指教。为夫心系一人,白盏菊留作怀人之用,已移入他室。 再往后,都是这种对答式的留言,只要拨开折角就能看得到。 姬嫣写道:我不知道白盏菊对殿下是这么珍贵的花种,如果知道,就不会让嬷嬷动它了,现在他走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关着禁闭。好想回家看一看,新妇应该有归宁的,我没有。 折角便是王修戈回的字。 ——为夫失职,该自罚禁闭。 姬嫣写道:今天处理了几个袁皇后派过来的宫人,我知道殿下不可能喜欢的,我得帮他肃清东宫。母亲教我做事三思而后行,我以前总觉得自己很笨,可是现在我发现,其实我可以。我什么都可以学,而且我能学会。 他便在折角回复。 ——阿嫣聪慧,令我心甚骄傲。 终于翻到有一页,姬嫣发现自己写的东西有些羞耻:他今天刚刚回来,有点生气,是因为我私下里见了云回哥哥吗?这算是吃醋吗?可是我发现,他其实有点儿面瘫,我看不出来他生气为那般,我不敢说话。 这一页涉及到萧也,不知道他怎么回的。 她打定主意,用食指将折角推开。 ——是吃醋。用生气作为掩饰,是极幼稚,见笑。 姬嫣都不知他是抱着什么心态写的,是那时最直接的感觉吗?后来已经经历一切,风霜满面…… 簪花宴落水那天,她写道:我居然落水了,当着大家的面掉进了水里!好可怕。小时候兄长教我游水,我为什么不学呢?还好殿下救了我。他把他的衣裳给我披上了,还让益王殿下向我道歉了。其实益王只是顽劣,也不是想害我。 推开折角。 ——吾妻,见你落水,我心惊胆裂。 当日还有一条:晚上殿下哄我,要带我回家。可是他知不知道,我盼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都快有一年了。 ——甚为后悔,当日不知男女之情,不知如何哄你。 他哄人的办法,就是要人抱他,还要卷入帘帷做那等子事,弄不清楚谁哄谁。姬嫣现在相信了,这个人确实……无可救药。 她写道:殿下进山打猎,不忘我怕冷,给我猎了一头虎,用它的兽皮给我做了一件毯子,挺好用的。就是,多少有点儿危险了。我不敢说。 ——毛毯而已,分内之事,无须放心上。 出战前夕,她写:殿下又要前往北夏,这是比猎虎更危险百倍的事情啊,朝中竟无大将。我其实不想他去,然而,也只得如此。殿下是万民之殿下,不是我一人之殿下。 掀开纸页的折角,果然又见到他一张不落的回复。 ——来生,只愿做你一个人的。遗憾,已无来生。卿卿自珍重。 后来他出征北夏,有时,她会在想他的时候,在起居注上记录下一些琐事和感受。 譬如有一天,她写道:成婚两三年了,与殿下却是聚少离多,一直没有子嗣。皇上和皇后对我几番敲打,说殿下并不钟情于我,教我设法好留住他的心。皇后说的话多半是违心的。然而,我也忍不住想,为什么呢?是否我们根本没有缘分? 姬嫣自己都忘了,原来她曾写过这些,原来她也曾盼望过,和他生一个孩儿。 不知道这段话得到的又是怎样的回复,她深深呼吸,推开了那一页的折角,上面凝固了一串干涸的血迹,姬嫣目光被攫住。 ——梦中有女如你,阿嫣拥她在怀,我推你们打秋千。梦醒之际,突然疼痛难忍,或许是大限将至,字迹潦草,只作自观。 这些,只是他和她之间的一问一答,直到中间多出了一人,潘枝儿。 潘枝儿出现了,她在起居注中写道:当我满心欢喜与期盼地等待着丈夫从边地归来,却见他怀中锦裘里,躺着一个陌生女子。我虽不问,但我猜得到,那女子是谁。我曾自以为是,觉得天长日久,他终会喜欢上我,我也以为自己做到了一半,但今日我见到他那般紧张潘娘子,我突然悟了,原来喜欢和不喜欢之间,是条难以逾越的鸿沟,我跨不出去,他也迈不过来。 这一条折角压得很深,或许回复的字迹也有许多,打开来看。 ——潘氏于我之情,如亲人一般深厚。多年来,我苦寻之人,却并非是她。此是袁氏细作,我以此为耳目,阻止更多眼线被安插身旁。彼时心之所愿,唯独皇位,不择手段,势在必得,残害手足,杀亲继位,从无手软。阿嫣,这条鸿沟,我早已跨过去,只是自己不知。如我之人,不值得原谅。 每一条,他都回复了。 潘氏进入东宫拥有名分的那一天,她写道:当我看见潘氏身上那些伤痕之时,其实我早知道有这天,也知道太子终究不可能属于我一人,但心中还是那么难过。原来我在他心中,由始至终只是顶着一个空有其表的头衔的碍事之人,我明白了。我再也不稀罕要他的感情了。 看到这一条的王修戈大概知道了,她终究是死了心,磨灭了希望。 不知道他是如何回复的,姬嫣连忙拆开折页。 ——对不起。 轻飘飘三个字,笔力却透过纸背,仿佛有千钧重。 起居注已经翻到了底,姬嫣悉心地看,但这并没有结束。 后边依然有字迹,她微微一怔,翻过她自己留下的最后一页,后边又陆陆续续出来一些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