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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帝点头,转而微笑道:“答得很好。” 他对怔住的王修戈道:“太子,举剑杀敌固然是功于社稷,可身为储君,岂能不辨菽麦?朕还要罚你,三日之内,认熟我大靖的所有谷粱,你可有怨言?” 王修戈显得有些恹恹:“臣遵命。” 烈帝便当场提笔撰写和离书。 太极殿一时静谧如斯,只剩下一旁计时的滴漏不断地滴着水的响动。 王修戈偶然回眸,想看看她的反应,但每一次都只是失望。 他这是怎么了呢? 昨夜里信誓旦旦,以为她不过玩笑,故意将他一军,想着为了尊严就算抛弃了她也在所不惜,现在,却提不起劲来失魂落魄,他究竟何处不对劲? 这种感觉,简直糟糕至极。 最关键的是,他有点没法控制。 王修戈的心态一直修炼得四平八稳,就算是在场上以一当百,胜率一成,也素来沉得住气。 但他发现这一刻,他太不像是自己了! 烈帝将和离书撰文毕,取下印玺,在和离文书上盖上玉印,对他们二人道:“过来。” 便将文书转过去,王修戈与姬嫣一同起身,迈步上前。 好像这一次,谁要先签了文书,就能占得上风,显得是自己更迫不及待要摆脱对方。 姬嫣一步上前,还没走到,就被王修戈捷足先登,她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默然不动声色,停住了脚步。 谁先都是先,虚名荣誉不重要,和离最重要。 但王修戈率先抢到了笔,握住,却紧紧一抓,蘸墨之后,却忽然犹如毫尖灌注了千钧之重,没法再往下落笔,颤了颤,他自嘲一笑,转身将笔递给姬嫣:“你先吧。” 姬嫣也不推辞,朝烈帝福了福,接住了他递来的笔,在和离文书上决然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姬嫣。 随后,她照烈帝的指令,用拇指点上印泥,在名字上压下一个鲜红的指印。 盖上红印之后,她将笔放在一旁,朝后退了两步。 王修戈再上前,看见她提得工工整整的小楷,视线一定,取笔,亦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和离文书只这一份,明日,便作为圣旨宣读,昭告天下。姬嫣,朕可以向你保证,虽你答应了朕终身不嫁,太子这边,三年之内,绝不另娶。你看如何。” 烈帝认真地询问姬嫣的意见。毕竟,倘或姬嫣一走太子便另外娶妻,有嫌弃姬嫣的意思。 但姬嫣深明大义地道:“储君的婚事,也涉及国祚,姬嫣不敢耽误,殿下随时另娶,姬嫣决无异议。” “……” 王修戈的眼睛要冒血了。 当初她乖巧顺从的时候,他瞎眼没看出她是个这么狠心的女子。 “那么好吧,收拾一番,朕让内侍官送你出宫。” “多谢皇上恩典。”姬嫣得偿所愿,发自真心地向烈帝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在高德庸的指引下,走出了太极殿。 人走以后,烈帝看着仿佛仍然在失魂一般的太子,皱眉沉声道:“留不住人,是你没本事,难道你还准备让朕用皇权替你将姬氏女扣下?” 王修戈道:“臣不敢。” 平时这最沉稳的太子今日显得格外丧气,烈帝想到他们夫妻今日劳燕分飞,一些话也不忍再说重,确乎有点落井下石的嫌疑,他长长地出了口气:“师我,其实这一夫一妻相处亦是道,你与姬氏女看着是同类,外人眼中你们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可终究,一个是豌豆,一个是蚕豆,处事不同,只要碰上恰好大小合适的网眼就有可能将你们分离。你好好想一想,姬氏女原本好好地,为何突然执意要与你和离。” 王修戈摇头:“臣想过。” 但,答案是不知道。 烈帝思忖片刻,又道:“你就没想过,也许蚕豆与豌豆当中,又混进了毛豆?” “……” “毛豆体量也大,那么最终被筛下去的只有豌豆,毛豆和蚕豆走到了一起。” “……” “不辨菽麦”的太子被烈帝的“豆子论”搞晕了。 姬嫣依稀记得,高德庸两朝老人,却是见风使舵的人,心中没甚么好感。 高德庸只听命行事,将她送回东宫,沿途也不吭声,等快到东宫了,高德庸就不愿再送了,“姬娘子,老奴我这就去向皇上复命了,您一个人先回吧。待收拾好了东西,马车会在宫门口候着。” 姬嫣淡声道:“高德庸。” 高德庸本已转身,被她唤得停住了脚步,“还有何事?” “高内侍是姬嫣的老熟人了,今日出了东宫的门,以后可再未必能见着您的尊面了,就祝高内侍今后飞黄腾达了。” 高德庸了然笑了,“哎哟,姬娘子您真是折煞老奴!姬娘子就算不是东宫的太子妃了,那也是姬家的嫡女,身份地位依然是高不可攀,老奴该罚。” 说罢,他一个嘴巴轻轻地抽在自己脸上,这才笑吟吟转过身,匆匆猫腰去了。 姬嫣进了东宫,迎面正撞上伏海、叶芸娘等人,都齐齐地等候在正厅外,几十个人见她回来,一齐涌了过来将她团团围住。 伏海牵头:“娘娘,您真要和离了,要离开东宫了?” 他身后的宫人,都开口挽留,极其不舍。 姬嫣含笑道:“嗯,皇上已经写下了和离书,明日便下诏,我已不再是太子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