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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如今只穿着再朴素不过的衣服围着伤员打转。短短几日,便能熟练的处理伤口,上药、包扎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照水见她额头上都是汗,心疼道:“小姐回县衙歇息罢,这里有我和映月,不会出岔子。” 沈明仪手上的动作不停,摇了摇头。 她总要找点事情做。 广平城地界偏远,往来消息缓慢。陆承尧已经半月没有和她通过信了,前线情形如何,她一无所知。 还有尚在盛京的兄长,她亦是连丁点儿消息都没能收到。 她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做好的消息。 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她总要为自己找些事情做,才不会被担忧和急躁的情绪淹没。 许今瑶作战经验丰富,此前陪同沈明玦养伤时,又受过他诸多指点,战术运用上炉火纯青,将西戎打的落花流水,灰溜溜逃窜。 西境恢复稳定。 也是在这时,照水拿着信喜笑颜开的跑进来。 “小姐,陆将军来信了!” 沈明仪大喜过望,起身太快,脚下踉跄两步,扶住身侧的桌面才堪堪稳住身形。 “快拿给我看看!” 沈明仪迫不及待地打开信,一目十行,匆匆把信看了个大概。 照水估摸着她看完了,才好奇问:“陆将军说了何时来接小姐了吗?” “没有。”沈明仪摇摇头,却还是满面笑容道,“他已经在盛京城外了。” 照水掐指一算:“信从盛京到西境,如果没有意外,想必盛京动乱已平——”稍一停顿,照水反应过来,兴高采烈道,“小姐再等一等,陆将军很快就能来见你了!” 陆承尧离开西境到现在已经有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间,信件断断续续,沈明仪一直提心吊胆,不敢多打听。 直到现在,哪怕不知道盛京动乱究竟平息与否,她也生出了一股尘埃落定的感觉。 终于要结束了。 * 盛京,皇宫。 沈明玦刑具在身,被太监从天牢里提到御书房。 他被关押多日,身子骨比往常清瘦些。可直直站着,唇角抿起,自有一股风姿卓越流露出来,清贵到让人高不可攀。 反而是金玉养就的皇帝神色怏怏,纵然龙袍耀眼,看上去依旧是一副萎靡不振的颓丧模样。 沈明玦神色寡淡:“圣上既除了我这个心头大患,合该高兴才是。” 皇帝闻言苦笑,侧眸看向熠熠生辉地龙椅,口中喃喃:“这江山就要不是朕的了……” 沈明玦讥讽一笑,转瞬即逝:“静文公世子大逆不道,以下犯上。听说陆将军已经兵临城下,想必平定叛贼指日可待。陛下无需担忧。” 沈明玦这话并未让皇帝高兴起来。 皇帝手掌摩挲着龙椅的扶手,慢慢滑下。良久,才恍惚道:“我被权势迷了眼,将西境三城拱手让于外敌在先,设计害死叶老将军在后……甚至云州屠杀、安安生死一线都曾与我有关,你和陆承尧会放过我?” 皇帝的手终于从龙椅扶手上滑落,重重打在他腿上:“朕已经走到了穷途了。” 从陆承尧举兵东征,他的画像传到盛京开始,皇帝就知道自己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了。 陆承尧早早便潜伏在盛京。 谁能想到,和沈小姐风月逸闻传的满天飞的“男宠”,居然是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将领呢? 陆承尧受叶老将军提携教导,他设计害得叶老将军深陷险境,无辜身死; 陆承尧对沈明仪有意,他险些将沈明仪害死。 恩怨太多,他罪孽深重,早就洗不清了。 头一回听到皇帝的剖白,沈明玦静静听他说完,才缓声开口:“你后悔吗?” 后悔做这些吗? 皇帝笑了笑,没回答。 御书房中寂静得落针可闻。 半晌,皇帝轻飘飘地问:“当初为什么选我坐上这个位置?仅仅是我因为,我是安安的未婚夫婿吗?”明明以沈明玦的能力,就算自己推翻这个王朝自己当皇帝,也在情理之中。 何必扶持他这个傀儡。 沈明玦读懂他的言外之意,言简意赅道:“陛下年少时也曾纯粹过。” 只是这个当时同他承诺会让天下河清海晏的少年人,在权势的斗争中失了魂,迷了眼,没有守住初心罢了。 “我父皇当年担心定西侯夫妇威望过盛,设计让他们亡在西境战场。我当时曾发誓自己绝不会成为另一个他,没想到啊……”皇帝自嘲一笑。 听到往事,沈明玦眉眼动了动。 “你走吧。”皇帝扔给他一串钥匙,无力地朝他挥挥手。 是刑具的钥匙。 沈明玦接住,三下五除二将身上的刑具悉数卸下。深深看了皇帝一眼,转身离开。 皇宫外是凌云高飞地。 皇帝目送着他的身影渐渐走远,目光幽深。 沈明玦问他后悔吗。 他当然后悔。 因为这所谓的权势,他的眼睛被蒙住,心被罩住。 失去了自己喜欢的姑娘,连费心想守的江山也成为一个握不住的泡影。 他曾经百般告诫自己,不要成为父皇那样的君王。 可他没有做到。 大约他们这一脉骨子里就流淌着这样的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