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5)

    玻莉斯公主一下子涨红了脸，转过身去，低下了头，双手搅着自己的裙上褶皱。

    特尼王子转过脸来望着侍从，用眼神询问着他刚才是否有冒犯的举动。

    同样一脸汗的侍从低声道：我敢保证，王子您刚才说的话里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真正不对劲的明明是玻莉斯公主才对，但是这话侍从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而不敢说出来。不过他觉得特尼王子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座山其实并不算太高，但是足够宽大。山形呈现圆台状，山顶上修建着一座别苑，几乎和小型宫殿差不多，也有打猎和骑马的地方。特尼王子自然不会真的带着玻莉斯公主在深山野林中夜猎就算他真的想要这么做，那些由老国王派来的保护他安全的守卫们自然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为今晚而准备的猎物也都是已经经过驯养的，没有丝毫危险。

    老国王实在是太担心他的安全了，无论特尼王子走到哪里，都会有寸步不离跟着他的人。此处算是一个例外。无论上山下山皆有管制的人，守卫盘查严格到不会多放一只苍蝇进来。侍从在将他们送到之后，便退回到了暗处。

    特尼王子仰头看了看晴好的天空，接着转向了面色恢复正常的玻莉斯公主。他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出声。

    玻莉斯公主的症状比起上一次好多了。那一次她基本上没有对他说上几句话，而且经常毫无征兆地就会涨红一张脸。他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公主，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不过特尼王子反而觉得安安静静不吵闹的样子也挺不错。他会愿意主动和玻莉斯再见一面，至少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对这种安静感到好奇。

    而这一回，玻莉斯总算是能够和他说话了。但是只要他一开口，小公主就又会红了一张脸。在途中，玻莉斯的脸在红与不红之间不间断地交替着，看起来相当辛苦。

    从马厩了牵出一高一矮两匹白马。特尼王子与玻莉斯一人一骑，一前一后地上马。

    玻莉斯紧紧地盯住了对方的背景看，就连缰绳也没有握住，要不是身下的马十分安分，早已从马上跌下来多回。

    白日很长，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但是天空却蓦地暗了下来。乌云将靠近西边天空的太阳一下子遮住了，接着便是电闪雷鸣，以及随之而来的倾盆大雨。

    特尼王子与玻莉斯公主两人很快驱马向别苑的方向过去，但是到达的时候身上还是被淋湿了。

    好在此处早已准备好了换洗衣服，两人分别换上。

    在门外，雨声很大，雷响惊人。

    山顶别苑中的一个侍从过来，与特尼王子耳语了几声便退下了。

    真是抱歉，玻莉斯公主。我也没有想到突然会有这么大的雨。特尼王子对玻莉斯说，看这雨势，此刻下山的话定会有危险的。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恐怕我们今夜得留宿在此，不能回去了。我已经派人去公馆知会，您若还有什么话要让我带给您身边的人，也可以

    特尼王子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一下子对玻莉斯公主说了太多的话，后者恐怕会因为他的语言起很多反应。心想早知就该让仆从传话，但是玻莉斯这回的脸色倒是没有怎么变化。

    并没有什么话需要带去的，能与特尼王子一同留在这里过夜，是我的荣幸，甚至求之不得呢。玻莉斯公主脸上没有丝毫泛红的意思，语气也没有丝毫紧张感，反而很是悠然，我想我的骑士和我的使官，她们一定也会为我感到很高兴的。

    突然的转变让特尼王子很是疑惑，他不由得多看了玻莉斯公主几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玻莉斯公主换上了的衣服更加宽大一些，是因为她现在将头发放了下来，还是因为飘进来的雨雾影响了他自己的视力，特尼王子隐隐约约地觉得玻莉斯公主的身形似乎变得比刚才高大了一些。他甚至觉得玻莉斯公主说话的声音也有了一些变化。

    天上很快劈下一道惊雷，打断了他的思绪。

    特尼王子起身，正欲将大厅中的窗关上。

    还请不要这么做，尊敬的王子。玻莉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大步走到了窗边，望着特尼王子道，您没有感觉到吗？

    我应该感觉到什么吗？特尼王子侧过身子，望向玻莉斯。此刻天色已经暗了，厅中点着灯，此刻一道电光从天上劈下，瞬间照亮了玻莉斯公主的半张脸。

    雷电让空气中充满了养分，每一次的呼吸都带着让人变得更加强健的味道您仔细闻一下玻莉斯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您难道闻不到生气蓬勃、万物滋长的味道吗？

    特尼王子觉得有趣，便也故意学着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雨中的空气的确清新而湿润。但是他倒并不觉得空中的土腥气和雷声有什么关系，而且也不像玻莉斯公主那样觉得新奇。

    毕竟提姆城的雨季已经漫长到难熬的程度，他根本不认为这种味道有什么值得欣喜的的地方。但是小公主的情绪太有感染力，特尼王子便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不知为何，玻莉斯公主刚才的模样，以及她说的话，让他觉得有几分熟悉感。

    他一低头，注意到了玻莉斯公主胸前的胸针，想起了这枚胸针的来历，随口问道：玻莉斯公主刚才换了衣服，却没有忘记将这枚胸针戴上吗？话一说出口，特尼王子几乎确信玻莉斯公主又要一下子脸红了。

    是这样的，特尼王子。玻莉斯公主说。

    特尼王子想到了在城中关于火云雀羽的说法，觉得有些荒谬。同样的一件东西对于不同的人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对于现在住在莱瑞拉公馆中的公主们而言，火云雀羽能让她们获得王子的爱至少在传说中是这样的。但是对于特尼王子而言，火云雀羽的意义就有些暧昧不明了，他并不相信一片羽毛就足以左右他的喜好，更何况他也很确信，他无论如何不可能喜欢上住在公馆中的任何一个公主。

    但是玻莉斯公主在这样的传言之下，居然将这枚胸针戴上了来见她他突然想起来当初他亲手将胸针给玻莉斯公主戴上过这无疑直接在说我要勾引你。就算他真的是一个可能会喜欢上玻莉斯公主的王子，或许会因为对方的意图太明显而产生警惕之心，反而更不可能产生情愫。

    可是事实证明，这枚胸针并没有产生它传说中的作用，特尼王子说，反而会让您成为众矢之的，您为什么还要继续戴着它呢？

    我已经说过了，这是我的骑士和我的使官的心意，她们为了这枚胸针几乎付出了性命，我不想辜负她们的努力。玻莉斯公主犹豫了一会儿，又说，但是其实还有另外的一个原因，有一些我的女使官并不想要我直接说出来的话，我需要借由它来传达。娜提雅维达并不想让我直接对您说出我喜欢您，爱慕您，希望嫁给您，希望给您生孩子这样的话，我也就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空气静默了几分钟。人烟稀少的山上宫殿里比起山下要凉上许多，何况连夜的雨水通常会让气温急剧下降，尤其是在夜晚。于是刚刚点燃了壁炉中的炭火，此刻火焰碰到了潮湿的空气，正哔剥作响。为空旷的大厅中增添了几分热度，也驱散了几分潮气。

    您的意思是。这回轮到特尼王子面红耳赤了，他向后退了几步，我想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我很抱歉。

    欸。玻莉斯原本憋得极难受，看到特尼王子的反应，才知道她刚才说的话根本已经超越了暗示的程度，于是自觉失言地捂住了嘴，小声说，我居然已经说出来了。

    若是我的举动有任何让您产生误解的地方，请您原谅我。玻莉斯公主。一直以来，我都只是将您当成一个可以一同出游赏景的友人而已。特尼王子说，您很漂亮，善良，美好，您的感情比宝石还珍贵。我因为能获得您的垂爱而感激不尽，但是我并不想玩弄您的感情。我无法回应您的感情，因为您值得更好的人。

    特尼王子试图将言辞组织成能清晰表达拒绝的意思、但又不至于太过伤害到玻莉斯感情的话。他当然知道一个这么容易脸红的小公主的感情定是无比纤细的，小公主的心灵很容易受到伤害，也对拒绝十分敏感，王室的骄傲更不会允许一个高贵的公主在被明确拒绝的前提下再继续死缠烂打。

    他并没有遇见过、也没有听说过会如此直接表白的公主，更没有想到平时过于腼腆的玻莉斯公主会说出这番话。但是他不能当作没有听见，以免让玻莉斯公主将他的搪塞错误地当成是默许，从而最终导致对她的伤害。

    我相信将这一切解释清楚会是最好的选择，您一定会理解我的。特尼王子说着，便要回到房间去。

    似乎是想要为特尼王子难得主动的约会制造一个足够安静的空间，周围的侍从与使女们都早已散去了。特尼王子落在大厅中的步伐声显得极为刺耳。

    玻莉斯公主见特尼王子从门口出去，便不急不缓地追了上去，一边追着，一边对自己说：要保持一贯的形象。可是既然已经说出口了，还是把话说完吧

    特尼王子刚走到房门口，步伐轻捷的玻莉斯公主便如影随形地出现了。这让特尼王子有些头皮发麻：真抱歉，玻莉斯公主。他指了指不远处，您的房间在那边。

    莱瑞拉公馆。

    房门敲响，娜提雅维达和莱芙收到了玻莉斯公主要与特尼王子一起在山上留宿的消息。

    娜提雅维达笑宴宴地将前来报信的人送走，关上门之后便见莱芙一脸焦虑地坐在沙发上，忙安慰道：骑士小姐，我依旧觉得这对于玻莉斯而言是一件好事。

    可是玻莉斯公主真的不会出事吗？她呆在一个全是陌生人的地方，该多心慌。莱芙知道玻莉斯公主虽然在她和女使官面前表现得很自在，但是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极不适应，动不动就会红了一张脸，不由得愈发担心了。她猛然站了起来，冲到耳室里，然后拿起了靠在墙边的砍刀。

    骑士小姐，您要做什么？娜提雅维达连忙过去，拉住了棕发骑士的手，您现在要出去吗？可是现在天已经黑了，雨下得这么大，还有恐怖的雷声，现在到山上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就是因为危险。莱芙说，您觉得我出去是在冒险，但是玻莉斯公主要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在一群完全陌生的人当中 ，她当然会觉得更加害怕了。要是我不能在她需要我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这是身为骑士的失职。我当初就应该不管玻莉斯公主如何反对，也应该跟着她一起去的。

    请相信我，玻莉斯公主不会有事的。娜提雅维达说，她早就已经到了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年纪了，骑士小姐。您若是现在过去的话，非但帮不了玻莉斯公主什么忙，她很可能反而会生你的气的。

    莱芙有些疑惑地看了女使官一眼：可是可是您不是说过，她在暴雨的天气里会有异样的变化？若是她被人看到了原来的样子

    雷电对她的身体有好处。她会有一些异样，但是其实也并不明显 。顶多让她稍微变得容易兴奋一些而已。我相信以玻莉斯现在的能力，还是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娜提雅维达将莱芙硬摁着坐到了沙发上， 我本来也担心玻莉斯会在激动之下变回原形，但是前几天已经发生过这样的事了，这么快又发生一次的可能性并不很大

    莱芙望着她。

    现在再担心玻莉斯也无益。娜提雅维达诚恳地说，我们还是为了特尼王子祈祷吧。

    特尼王子一不留神，便让玻莉斯公主溜进了房中。

    在短短的一刻钟里，特尼王子无数次冒出想要唤人来将玻莉斯公主赶走的冲动，却一次次地压抑住了自己。他觉得守卫们是用来对付威胁他生命的恶徒的，脆弱娇小的玻莉斯公主自然不在此列。只是为了拒绝一个爱慕者，就要动用守卫，这是实在是太可笑了。更何况要是这么做的话，定会让玻莉斯公主颜面扫地的，而这正是特尼王子最想要避免的情况。

    真的很抱歉，玻莉斯公主，希望我刚才说的话正确地传达了我想要表达的意思。若是让您产生了误解，这都是我的过失他斟酌着用词，生怕自己说的话会再刺激到玻莉斯公主。

    但是特尼王子没有想到，玻莉斯公主在挤进房间之后，便利索地反手关上了房门，接着向他逼近。明明只是一个年纪比他小了五岁，身量也只及他下巴的小女孩而已，在进屋的那一瞬间，却让他感到了几分威胁。

    玻莉斯公主特尼王子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因为玻莉斯公主将手探到了他的脸上。

    狡猾的人类真是将花粉藏得太隐秘了，特尼王子的花苞在哪里呢？会是这里吗？ 玻莉斯拉住了特尼王子的衣服，掂起了脚，在他的唇上啄了一口，有几分失望地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