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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分依赖 第35节

    他们刚刚吃完晚饭,之前每次都是蒋易来挑选吃什么,今天是靳融挑的,但他眼光不好,挑的饭菜都不好吃,最后都进蒋易肚子里了。

    蒋易怕他饿着,所以又买了好吃的,靳融握在手心里,一边啃一边勾着蒋易的手指。

    天黑得早了,以前七点多才黑,现在到五点半就已经暗了。蒋易与他走到那个自动售货机旁的长椅上,陪他坐了一会儿,就看路灯。

    “我不想回家。”靳融说。

    “你都两天晚上不回家了,你mama会担心的。”蒋易看靳融的头发被吹起来一撮,很自然地替他理顺。靳融的头发蓬松又柔软,让蒋易爱不释手,故意又把他额前碎发掀起来一般,吹他眼睛玩。

    “哎呀,你好幼稚。”靳融躲开,“痒。”

    “回家有不开心的事儿要告诉我,别一个人憋着。”

    靳融点点头,他抠了一会儿新长出来的指甲,说道:“蒋老师,其实在我离家出走之前,我做了一件错事,让我mama很生气。你说我回去了,她会骂我吗?”

    “不会。”蒋易说。

    “为什么不会?”

    “因为……因为你是你mama的骄傲啊,如果我是你mama,我肯定舍不得骂你。”蒋易枕着靳融的肩膀,比他自己的矮一截,所以有点费劲,“你好好和她说,不要吵架,会没事的。”

    “你真乐观。”靳融觉得蒋易太傻了,而且他这人从小也没有受过什么挫折,想事情也简单。但既然蒋易都说没事了,那一定就没事。他呼噜着蒋易毛茸茸的头发,下定决心了:“我回家了!要是我妈打我,我就打电话给你,你来接我。”

    蒋易说好。

    靳融依依不舍地要走了,临走前还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做,想了半天还是说:“那你亲我一下。”

    路灯是白色的,又似乎沾着点橘黄色。靳融闭着眼睛猜想灯的颜色,等待着蒋易亲他。等了好久没等到,睁开眼去看,蒋易望着他的脸,似乎是在想“亲哪里比较好”。靳融指着脸颊说:“亲这里呀。”

    靳融一步三回头,他看蒋易对他挥手,转了弯看不见时,靳融才把脸上的笑容都收敛掉。他走到单元楼下,方意辙的车还停在下面,好像停了很久了,还有一片树叶落在车窗。

    他抬头数着好多层楼,到上面都数不清了。数不清的是楼层,看不清的是他自己。

    靳融坐在楼下花坛到十一点半,听得一声咳嗽,那是方意辙提着包出来了。

    方意辙的眼神很好,一眼就看到了靳融。他突然觉得愧疚起来,解开衬衫最上面一颗纽扣,哑着声音喊道:“小融啊。”

    靳融转过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回来了啊,坐在这儿干什么呢?上去吧。”方意辙想了一会儿,还是说:“你妈挺想你的。”

    靳融没作回答,背着书包越过方意辙,临近时,闻见他身上有淡淡烟味。

    “对不起,”方意辙说,“以后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情了。”

    “没必要和我道歉。”靳融头也不回地进入单元楼,多停留一秒都觉得无比耻辱。

    回家时靳时苑就坐在沙发上望呆,她是没想过靳融会回来,不知所措地站起身,木讷说:“回、回来啦,小融。”

    靳融站在玄关处,把门留了一个缝隙,预备着谈不好就立刻跑出去。他和靳时苑僵持,没人愿意先开口问话。后来还是靳时苑妥协:“我听说,今天你没有去邓老师那里上课。”

    “嗯。”靳融不屑一顾地说,“我不想再去她那里上课了。”

    靳时苑原本还能维持一点假笑,现在笑不出来了。她板着脸问:“为什么?”

    “我不喜欢。”

    “不喜欢就可以不去了吗?我也有很多不喜欢的事情,为什么我就能做?”

    靳融忽然讥讽道:“你是说方意辙吗?”

    靳时苑转身就拿着沙发上的抱枕向他砸去:“你胆子肥了!”

    靳融躲过抱枕,他弯着腰把枕头捡起来,拍干净上面的灰尘,随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但到现在还没有进门的意思。

    “你到底要怎么样?靳融,我把路都给你铺好,你不愿意走;我让你干什么,你都不愿意做。我想问你到底要怎样?”

    “我不要怎么样。”靳融冷静地说,“我想搬出去住。”

    “这绝对不可能!”靳时苑了当拒绝他,“你翅膀硬了?还没学会走呢,就想着跑了!”

    靳融不想和她纠缠吵架,反正门还没有关,他一推就出去了。靳时苑有些疯了,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好,跨了几步拽住他的衣服,这时候他才发觉,靳融这一身衣服很陌生。

    “你这几天都去哪里了?”靳时苑质问。

    “当然是去一个没有方意辙的地方。”

    “你就这么讨厌他吗?”

    靳融比靳时苑高一个头,看她的时候也居高临下。他轻轻扯开靳时苑的手,推回去,说道:“我很讨厌,只要有他在,就不会有我。”

    “你这身衣服是从哪里来的?”

    靳融不想说。他欲转身进电梯,被靳时苑一把拉住拖回家里去。靳时苑抓人很疼,把靳融的手腕抓出三道红印子。

    “你到底去了哪里!”靳时苑把他推到沙发上去,门猛得关上,她有些撒泼打闹的念头了,再次将玄关柜子上的抱枕用力砸到靳融身上,“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我给你发信息,你也不回。你还把我当做你妈吗?!”

    靳融不回答,她就越疯,掐着靳融的手臂责问:“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哑巴吗!”

    “有完没完!”靳融脑子一白,把她推到沙发角落里去,“不要碰我。”

    靳时苑也懵了,她撞在沙发柔软的角处,虽然不疼,可着实是伤了她的心。她想着,养了十几年的儿子,竟然就这样对待她,竟然推她!如果不是沙发,是桌角;如果沙发不是软的,是木制的……那她会不会就流血?

    “你这个没良心的!”靳时苑哭起来,“你和他一样!都没良心,都是个白眼狼!”

    “他是谁?”

    “白眼狼啊……”靳时苑还是哭。

    靳融用力把茶几上的玻璃杯砸碎,震地靳时苑停住哭声。

    “他是谁?”

    靳时苑红着眼睛望他。

    “我亲爸吗?”

    靳时苑不回答,那答案就显然易见了。

    “所以你把我当成他,还是当成你儿子?”靳融把内心一直有的疑问提出来,望见靳时苑躲避的神色,他又有点明白了。

    “我真的很害怕你。”靳融说,“我回来收拾点衣服,这段时间都不想回家了。”

    “你要走?!”靳时苑不愿,她哭着上前挽留靳融,把他的衣服捏皱、手臂抓红,都不允许他收拾衣服,“你要留我一个人在家里吗?他不要我,你也不要我吗?靳融,你跟姓宋的一样,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们都一样不讲情谊,都一样……”

    “宋什么?”

    “你们都……”

    靳融按住靳时苑的肩膀,逼着她直视自己:“他叫宋什么?”

    “你想知道他是谁,然后去找他,抛弃我是吗?我是你的mama。”

    靳融用力晃她的身体,希望她在此刻能清醒起来:“你也知道你是我妈,你也知道我是你儿子!你把这个家搞成这样怎么没想起来你是我妈,你跟方意辙在我房间里做那种事情怎么没想起来你是我妈!他是有妇之夫,他儿子都快上高中了,这么多年了到底有完没完?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把你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一点都不是你自己了!”

    靳时苑哭起来,她在沙发上抱膝盖哭,抽泣地快要喘不过气来。靳融无心管她,他在柜子里找了几件干净衣服,回头时望见自己凌乱不堪的床。

    真恶心啊,靳融咬牙,他把被褥卷起,露出床板,想要遮掩住一切。

    “你去哪里呢?”靳时苑问。

    “什么时候你想明白了,我再回来。”

    “那我永远也想不明白了。”

    靳融抽了好几张纸给她擦眼泪,他是一个心软的人,但此时此刻,心软只会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他还是和靳时苑说:“跟他断了吧,不做第三者,你会是我的好mama。”

    靳时苑还是不肯。

    靳融出家门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深到不能再深的夜。他徘徊在街头,之前他为了不让蒋易担心,骗他自己已经到家了,并且睡了。

    蒋易偏偏也信。

    “晚安,好梦哦。”

    蒋易这个笨蛋。靳融怎么可能好梦,这些日子来他几乎就没有好梦过。他被噩梦缠身,夜里睡了醒、醒了又睡,现在干脆连觉也没地方睡了。

    假期还没结束,蒋易的爸爸mama还没回来。

    靳融心里生出了一些不好的想法,且萦绕在心头很久。

    如果他自己真的和靳时苑断绝了母子关系,那他该何去何从呢?如果哪一天,他和蒋易也走到了尽头,他又该去哪里呢?他已经开始杞人忧天了,他怕蒋易以后不喜欢他,他怕蒋易不要他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爱他了。

    靳融一头埋进夜色里,他全靠记忆和感觉摸到蒋易的家,在楼下给他打电话。一次没接,两次到一半,才有人迷迷糊糊接起了电话。

    听上去是刚刚醒,说话声音都带着哑,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分明增添了几分性感。

    “怎么了?”

    靳融望着蒋易他家黑暗着的玻璃窗,半柔弱地说:“我好想你。”

    “你在哪?”

    “我在你家楼下。”

    蒋易房间的灯亮了,他冒出脑袋往下望,很惊讶地与靳融对视:“这么晚了,你不睡觉?”

    靳融张开一只手臂,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抱抱我。”

    他等了两分钟,蒋易匆匆忙忙地从楼上下来,还没看清人是什么表情,就已经拥抱上了他。夜色撩人,有树影婆娑,月光黯淡。靳融紧紧贴着蒋易,哪里都不要放过。

    “我好想你。”靳融说,“蒋老师爱我。”

    “我爱你,你跟我上去吧,这么晚了。”

    靳融边走,还边要问清楚:“你爱我吗?”

    “爱。”

    “我要你说完整。”

    蒋易完完整整地说:“我爱你,我很爱你。”

    “那你会永远都爱我吗?”

    “我会永远都爱你。”

    靳融还是不信,他怀疑自己的耳朵,也怀疑自己的眼睛。他跟着蒋易进家门,迫不及待地和他接吻拥抱,连门都来不及关。蒋易边吻他,边把大门关上,踩着他的鞋跟把他的鞋子脱下来,踉跄间往后推,双双倒在沙发上。

    靳融吻得激烈,耳朵、眼睛、喉结也要吻。吻着吻着,他觉得委屈极了,眼泪水巴巴地往下掉。

    “蒋易……”靳融哭起来,“我要怎么办呢?我……”

    “怎么了?你有什么委屈的事,可以告诉我的。”

    可以告诉吗?可以告诉他,我的mama是小三,我连我爸爸是谁都不知道,这些事情都可以告诉吗?这听起来很难听,但就是事实:靳融有个不要脸的妈,他本人也是个连爸爸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