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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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佩瑜反而没有这种顾虑,从他开始做皇子伴读起,东宫就有他的专属房间。 最后,穆婉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最多就是让重奕将她送到内宫大门。 即使这样,宋佩瑜仍旧跟在重奕身侧,让穆婉没有任何与重奕单独说话的机会。 到了内宫门口,穆婉看起来有些渗人的目光在宋佩瑜脸上一扫而过,落在重奕脸上时,已经变成了慈爱与不舍,别送了,你也早些回东宫休息。 重奕从善如流的停下脚步,嗯 穆婉又站在原地望了重奕一会,才伸手半挡住脖颈间的血痕,在宫女的搀扶下进入内宫。 内宫宫门彻底关闭之前,穆婉再次回头,眼中的不舍越发明显,高声道,快回去吧,别让母亲担心! 随着穆婉的最后一个字出口,内宫宫门彻底关闭。 良久后,重奕才嗯了一声,然后转身。 宋佩瑜亲自接过来福手中的琉璃灯笼,示意他们不要跟的太紧,大步追上站在几步之外等他的重奕。 这两年的时间,整个咸阳皇宫陆续修葺,早已焕然一新,再也没有当年在大白天都仿佛是鬼屋似的气氛。 宋佩瑜默默数着脚下的青石地砖,忽而抬头看向身侧的重奕。 从他的角度,正好能将重奕棱角分明的侧脸尽收眼底。 重奕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宋佩瑜的目光,这次也不例外。 他立刻转过头,视线正对上宋佩瑜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 宋佩瑜捏着琉璃灯圆柄的手稍稍用力了些,主动移开目光,再次看向脚下的青石地砖,你 宋佩瑜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问重奕有关于穆婉的事。 好像无论怎么说,都有种当着别人面,说人家母亲坏话的感觉。 这让宋佩瑜难得升起犹豫的情绪。 重奕却像是已经看透宋佩瑜的想法,居然肯主动开口,我知道她很多时候都在说谎。 啊宋佩瑜更不知道要怎么说了,这种话无论是让重奕承认,还是让重奕亲口说出来,都过于残忍,宋佩瑜已经开始心疼。 重奕却没有宋佩瑜的顾虑,甚至连犹豫都没有,她是我的生母。 嗯宋佩瑜应声,脑海中闪过柳夫人的身影。 他还年幼时,在大哥大嫂的院子里长大。 按照大师的指点,家中的仆人也都唤他狸奴而不是七爷,仿佛他就是大哥大嫂的幼子,而不是柳夫人的孩子。 他很少有机会单独去宋老夫人的院子,能单独见到柳夫人的情况更是屈指可数。 每次见面的时候,柳夫人总是忍不住泣不成声,却怕极了吓到他,或者是不想浪费两人仅有的相处时间,最后都是眼眶通红却没有多少泪水。 以至于年幼时,宋佩瑜对柳夫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柳夫人的眼睛。 那是双极温柔的眼睛。 宋佩瑜心情复杂的等着重奕的下文,却直到能看见东宫大门都没能等到,忍不住小声追问,然后呢? 重奕转头看向宋佩瑜,却只看到宋佩瑜头上的玉簪。 他顺着玉簪上凝聚的那点光看向天上的月亮,眼中闪过茫然,我该怎么对待她? 过去的九万年,重奕都没见过生父生母,却见过许多即将生孩子,或者带着孩子的女修。 他知道女修生子,就是以自身修为供养孩子。 若是孩子天资寻常,与女修相差不多,女修生子最多修为停滞,难得寸进。 若是孩子天资不凡,远胜于女修,就会疯狂掠夺女修的修为甚至是根基,女修生子后修为倒退只是寻常,有些人连命都保不住。 在那个世界,母子就是最深刻的因果。 事实上,重奕的九万年中,前两万年都是为了这份因果而活。 这两万年,他在数不清的追杀中报了杀父杀母之仇,期间也听闻了许多关于父亲与母亲的故事。 在有些人眼中,他的父亲母亲是盘踞一方的霸主,给许多人提供了庇护。 在有些人眼中,他的父亲母亲是嗜血好杀的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这些消息听得太多,久而久之,再也无法让重奕心中产生任何波动。 尤其是往后的七万年,再也没有人与他说父亲母亲的半分不好,恨不得将他父母形容成乐善好施的大圣人。 重奕对此嗤之以鼻,他父母都是魔族,不是佛修。 九万年过去,重奕成了比他父母还要厉害的魔头,却仍旧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母,尤其是生母。 永和帝与他上辈子传闻中的父亲还有些相像的地方。 穆婉却与他上辈子传闻中的母亲没有半分相似。 那便让着她些。 重奕知道这会让永和帝不高兴。 但永和帝仅仅是不高兴,穆婉却会寻死觅活。 那还是顺着穆婉吧,他不想逼死生母。 哪怕明知道穆婉不可能因为他不听话就真的自杀,但重奕仍旧不想与逼死生母沾染上半分关系。 宋佩瑜哪里知道重奕对穆婉的百般忍让,是因为重奕见过太多大风大浪,根本就没有将穆婉给他带来的伤害记在心中。 在重奕眼中,无论是曾经被养的异常娇弱的肠胃,还是动辄被打骂罚跪 连皮rou伤都算不上。 反而是穆婉那些源源不断的指责话语,让重奕觉得刺耳又心烦,不想多听。 相比之下,重奕宁愿顺着穆婉的意思,过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生活。 还挺有趣的。 起码在遇见宋佩瑜之前。 重奕觉得与上辈子不同的生活就能算得上是有趣。 仅仅是重奕以茫然的口气说出我该怎么对待她?,对于宋佩瑜来说就是暴击。 宋佩瑜空闲的那只手无声握住重奕贴在他身侧的手,闷声道,她对你好,你就对她好。她对你不好,你就不必理会她。 重奕茫然的目光变得若有所思,踏入东宫大门的时候,重奕反握住宋佩瑜的手,她肯生下我,是对我好吧。 除了母子,谁肯冒着生命危险,只为将另一个人带到这个世界上。 宋佩瑜从来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将单纯这个词,放在重奕身上。 不是这样。宋佩瑜语气笃定的告诉重奕,她想好好将你养大,所以生下你,才是对你好。如果她是出于别的目的生下你,就不是对你好。 重奕嗯了声,又想起那个兵荒马乱的晚上。 穆婉生下他,是为了让其他人代替他的身份活下去。 所以 下次再觉得穆婉说的话让他心烦,就将她撵出去好了。 宋佩瑜看清重奕脸上的若有所思,将余下的话默默咽了下去。 是他错了,他不该用自己的想法去衡量重奕的心思。 他来自思想更开放的时代,父母与子女之间首先是独立的个人,然后才是彼此的亲人。 这个时代却以宗族礼法为重,以忠诚、孝道为善。 在大多数人眼中,子女就是父母的附属品。 重奕虽然始终表现的不在乎世俗的看法,但也仅仅是表现在对皇位的不在意上。 他会因为误会宋佩瑜笑话肃王粗鲁而生气,故意骗宋佩瑜吃格外难吃的冬果。 会格外注意大公主,甚至因此而注意到在小学堂上并不起眼的魏致远。 这样的重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给穆婉机会。 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因为与重奕短暂的对话,宋佩瑜彻夜难眠。 翻来覆去都丝毫没有睡觉意,宋佩瑜干脆从床上爬了起来。 点灯,写本子! 哪吒剔骨还父削rou还母。 刚写下个口,宋佩瑜就用毛笔将字涂了。 不行,太极端了。 万一重奕真的要学哪吒,他去哪哭? 能在宋佩瑜曾经生活的时代广为流传的故事,基本都是时代的产物,最后都会归结到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上面。 宋佩瑜思来想去,觉得哪个故事都不适合说给重奕听。 那就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宋佩瑜按照单元的形式,写了八个小故事的框架。 最后,六个故事都是真母慈子孝,只有两个故事是母亲从一开始就将孩子当成可以利用的工具。 宋佩瑜想让重奕见到真正的慈母之心是什么样,却不忍心让重奕承受,彻底认清穆婉时对母亲失望至极的痛楚。 在明亮阳光下将粗稿整理好,宋佩瑜长长的叹了口气。 写完这些故事后,他发自内心的希望,重奕与穆婉最后能变成真正的母慈子孝。 也许,这就是永和帝明明毫不掩饰对穆婉的厌恶,却屡次都对穆婉手下留情的原因。 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宋佩瑜将初稿送去茗客楼,让茗客楼专门负责写本子的先生细化。 他还没将新稿子拿到手里,朝堂上的氛围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已经沉寂快三年的穆氏如同发疯似的,不顾后果的反扑宋氏与吕氏。 惯常站在穆氏对立面的永和帝一改从前的态度,竟然顺着穆氏的弹劾,撸了宋氏与吕氏许多族人下去。 来自穆氏、吕氏、宋氏的动荡弄得朝堂人心惶惶,连带着宋佩瑜也不得安宁。 反倒是穆婉老实的很,她像是真的想要改过自新似的。 重奕将所有天山雪莲为主药熬制的祛毒汤都喝完,彻底摆脱身体内余毒的影响后,穆婉仍旧每日都会来东宫坐坐。 或是带些亲手做的吃食,或者是带上亲手做的针线。 温言软语的与重奕说会话就会主动离开,从来都不会开口说任何让重奕为难的话,仿佛对朝堂的动荡一无所知,也毫不关心 虽然穆婉带来的吃食,味道奇奇怪怪,带来的针线还不如大公主的手艺,但重奕从来都没有拒绝过,吃食都进了肚子,针线也有穿戴在身上。 宋佩瑜将穆婉与重奕相处的点滴看在眼中,更发愁了。 他该怎么告诉重奕,穆婉现在的行为,是想将猪养肥了再杀。 遭殃的人很快就轮到宋佩瑜的三哥。 宋三在仕途上没什么天赋,便补了个闲职,往日里心思都用在了打理家中的庶务上。 朝堂中有大把像是宋三这样的人,没有犯大错的机会,想在他们身上找些小毛病,却一找一个准。 宋三不仅丢了官位,还要在家中思过半年。 也就是说,至少一年之内,宋三是回不到朝堂了。 宋佩瑜听闻此事后,特意早些回府去看望三哥,却发现三哥的心情尚好,甚至能算得上不错。 提起闭门思过,还有心情与宋佩瑜开玩笑,说可以将所有心思都放在族中庶务上了。 从三房出来,宋佩瑜又去找宋瑾瑜,恰好宋景明也在。 刚从你三哥那回来?宋瑾瑜的视线仍旧放在手中的文书上,随口问了宋佩瑜一句。 嗯宋佩瑜站在宋瑾瑜身侧,目光沉沉的望着宋瑾瑜。 他总觉得朝堂上要有大事发生,从穆婉到整个穆氏,就没有正常的地方。 宋瑾瑜被身上犹如实质的目光盯的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只能将看了一半的文书放下,谴责的目光看向宋佩瑜,埋怨道,怎么去了鸿胪寺后,反而变得毛躁了许多。 宋佩瑜对此无话可说,他也发现在穆婉和穆氏的事上,他没有往日稳妥,但他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 好在宋瑾瑜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因此而责怪宋佩瑜的意思。 他告诉宋佩瑜,穆氏以长公主当众陷害穆婉对重奕下毒为把柄,要挟永和帝,近日来朝堂上的动荡,都是永和帝的退步。 京卫指挥使司马上就会多一位姓穆的副指挥使。 宋佩瑜闻言,差点没能忍住心中的烦躁。 京卫指挥使司负责拱卫京城、守卫宫禁,与肃王手下的千牛卫都属于永和帝的私兵,不必听从五军都督府的调遣。 京卫指挥使司原本只有一位指挥使,是元后的三弟,骆勇的父亲。 永和帝肯让穆氏将手伸进京卫指挥使司,不是养虎为患就是钓鱼执法。 鉴于永和帝不仅这么久都不肯来东宫看望重奕,还特意让孟公公给重奕传话,让重奕安心在东宫养病,不必去勤政殿请安。 宋佩瑜合理推测,永和帝是在钓鱼执法。 包括最近吕氏与宋氏被穆氏压的喘不上气,都是在迷惑穆氏,或者说是在养穆氏的胆子。 等穆氏忍不住动手的那天,就是永和帝收网的时候。 宋佩瑜伸手在桌面上敲击了几下,犹豫着开口,那殿下与穆.....殿下与琢贵妃呢? 你不必担心殿下,陛下所有考虑都是为了殿下。至于琢贵妃宋瑾瑜忽而抬头看向宋佩瑜,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嗯?宋佩瑜没想到宋瑾瑜会这么问他,一时间竟然被问住了。 他当然是怕重奕被穆婉影响。 就算不会被影响到地位,却会被影响到心情。 琢贵妃是陛下的嫔妃,她若是没做错事,自然谁都无法拿她怎么样。就连长公主误会了琢贵妃,都被暗地里弹劾了一番,逼得陛下屡屡退步安抚穆氏。宋瑾瑜忽然站起来与宋佩瑜对视,满是认真的嘱咐宋佩瑜,我知道你与殿下有非同一般的情谊,但要紧守为人臣子的本分,不要过多插手殿下的家事。 宋瑾瑜的一番话,尤其是后半段话,说的宋佩瑜心虚极了。 宋佩瑜仍旧存着侥幸心理,强忍着没露出更多破绽,老实乖巧的点头,我知道了。 宋景明来找宋瑾瑜也有正事。 他年后去了户部历练,想问宋瑾瑜,是否知道赵国什么时候会派人与楚国襄王去走西域商路。 宋瑾瑜笑了笑,你怎么与左侍郎说? 我已经回绝了侍郎大人。父亲家教甚严,从不肯在家中透露任何关于朝堂的消息。我只能试试能不能遇上小叔,却不能保证小叔是否知道内情。宋景明将用来应付上官的说辞告诉宋瑾瑜。 宋瑾瑜满意的点了点头。 已经落座品茶的宋佩瑜却听笑了,他摆着手道,别问我,襄王天天往勤政殿跑,我与吕纪和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襄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