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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鸿雪爪 第135节

    窗上姑娘摇摇头,“没什么。”

    谢琎忽然回过神来,忙说,“昨夜,我不是故意,我实在太乏了……”

    窗上姑娘忽然从窗台上跳下来,拍拍他肩膀,说,“走。”

    谢琎懵了,“去哪?”

    她声音已消失在门口,“洞庭。”

    第115章 洞庭之围2

    谢琎“哎”地一声, 追出半步,忽然一顿,退回屋子里。想将江彤背起来去追, 又见她的物件散了满屋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虽多半是些杂耍闲书, 不算贵重东西, 却宝贵得紧。若弄丢了, 一会姑奶奶醒来恐怕又要发一通脾气……谢琎手忙脚乱一阵,又唯恐郁姑娘跑远了。本就没照庄主吩咐寻到裴谷主,往后更不知该往哪儿去。

    想到这里, 谢琎又丢下手头东西, 急急追出门去。刚转下楼,便见郁姑娘被一群黑衣人截在客栈大堂。

    店主将几锭银子塞进衣服里,屏退了大堂中打尖的客人, 将客栈大门锁上,自己也退到后院里去。

    那群黑衣人, 看衣服纹样, 比寻常见得的劫复阁喽啰复杂的多,恐怕是些阁中品阶极高的天子密探;一色的冷面人, 在大堂里一站,乌压压死气沉沉一片。

    郁姑娘却毫不生怯, 自若谈笑着,间或脾气上来, 几度往腰间摸去,却都又收了回去。

    多半因为, 她下意识伸手摸去的地方, 衣袂空荡荡轻飘飘, 并没有什么兵刃。

    直至有人押了个精瘦的男人上前。

    郁姑娘垂眼一瞧,这才终于捺着性子,寻了根条凳坐了下来听。

    谢琎不敢上前去问。但看这架势,心知郁姑娘一时半会儿走不远,便松了口气,退回屋中,慢慢将江彤宝贝家伙什收进包袱里,一面留神着下头动静。

    ·

    其实叶玉棠早料到重甄就在附近,思州这样一个重镇,必有探子四布。哪怕先前跟丢了,重甄每到一处,稍一打听,便能问到她下落。

    满屋子大袖蝙蝠,一打照面,她便想问,“这是做什么?”

    但前天裴沁策马而逃,自己追去时便是被这杆子人拦住的。长孙茂却不愿追回师妹。半急半恼之下,她只得口出恶言,激得长孙茂不得已追去……

    虽是不得已之计,但她此刻心头阵阵后悔。

    若他早一步追回裴沁,此时多半已掉转回头。

    但却不在这一众人之列,那恐怕必也会被师妹一并拖累,轻则遭有心之人讪谤攻讦,重则……此刻多半已经打起来了。

    重甄带这群人守在客栈之中,于情于理,也像两日之前一般,是来拦她的。谁知往腰际一探,没摸到谈枭,不由一阵默然,便给了重甄趁机开口的机会。

    他笑了,说,“弟妹,好大的敌意。”

    叶玉棠也笑,说,“你不阻我,便一切好说。”

    重甄道,“先前我阻你去拦裴沁,的确有我一番道理。但现在,洞庭是非去不可了。”

    叶玉棠等了一阵。

    却等来不急不慢一句,“弟妹这性子,实在……”

    叶玉棠眉头一皱,将他打断,“我向来耐性不佳,你既然知道,又在这罗唣什么?”

    重甄又笑了,一招手。

    精瘦男子被五花大绑的丢到叶玉棠跟前,在地上打了个滚,半跪坐起来,想要求饶,奈何嘴里塞了东西,只能嗷嗷地哀嚎。

    叶玉棠立刻认出马氓。

    重甄说,“他一直跟着楼上那两小毛孩子。”

    叶玉棠脱口而出,“从雪邦跟到这里。”

    “游走在巴德雄与……”重甄一顿,稍加思索,索性略过这一层,“之间,以通消息。但拿住他没用,这厮怕死鬼转生,稍一逼供什么都招了。巴德雄不信任马氓,自然也不会向他轻易透露自己下落。”

    叶玉棠听完却笑了,说,“恭喜啊,终于弄清幕后主使是谁了。”

    重甄也笑,“我也不能在八年之间来回穿梭,哪怕萍月之事,也得借弟妹之眼放才能知晓。即便如长孙茂毒夫人一般知晓巴德雄某一桩恶事,也难将他与江湖上诸多血案相联系。更何况,一桩一件,皆是他蛊惑人心,非他亲自做下。蛊虫传信而亡,他又常年藏匿深山之中……将这诸多蛛丝马迹联系起来,的确费了些功夫。”

    “若说世上有什么人能引出巴德雄,便只有裴沁。裴沁一旦遇险,巴德雄一定会手。”叶玉棠就近蹲坐下,“可你如何知道,裴沁不会半道被玉龙笛谱截在思州?”

    重甄道,“那是枚残蛊。一旦受到刺激,会陷入狂乱,不再受玉龙笛谱控制。”

    叶玉棠回想起来,玉龙笛谱是重甄从苗岭搜出,交给剑老虎的。

    原本在雪邦,但重甄未必不会在交出之前留下一本抄本,以供自己琢磨。

    以他的智计与人脉,通晓八成曲理,并不在话下。

    既如此,也就是说,重甄已确保裴沁出苗岭之前心智大乱,方才不会被谢琎拦截。

    是她追溯萍月记忆的时候?

    裴沁也在房中睡觉,听见笛声,必会想起什么事情。兴许小时候在苗岭,来中原受尽白眼驱逐,亲眼目睹母亲被困龙虎山受辱,自戕托孤仇静……去到龙脊山时的裴沁天真快活,幼时悲苦不幸早已遗忘。桩桩件件,皆是一个孩童心中最深的恐惧,如今又让她以当初无助双眼再次亲历一遍……

    当年惨案,与如今亲近之人之死不无联系。

    前尘误今朝,在苗岭那几日,也不知裴沁如何撑过来的。

    叶玉棠一阵痛心,缓了缓,方才问,“其实,此行,问萍月事假,借机迷乱裴沁神智是真。”

    重甄稍作一叹,略过不提,接着说当下事,“寻戒大师不愿对女施主动粗,一路僵持着,直至君山岛杏花林。昨夜长孙茂赶到,从后将裴谷主一棍子打晕,本欲将她趁夜劫走,可惜各路群雄从林外包抄而来。”

    叶玉棠立刻说道,“林中有两片湖,十六座亭,草屋十来间。”

    重甄接着说,“长孙茂让寻戒大师带裴沁寻一间湖心亭藏起来,他在外和群雄周旋……”

    叶玉棠急着追问,“然后呢?”

    重甄说,“湖外人多半忌惮与他交手,更怕三毒,谩骂攻讦激忿皆有,说寻戒与苗岭妖女是否有私只需开门一见便知,长孙茂执意袒护,便是与中原武林为敌……但幸而,长孙茂始终记得某人说过的话,至今没让人靠近鉴心亭半步。

    打量她神情,看戏似的,像在说,看你做的好事。

    叶玉棠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可是事已至此,恼恨也无益,不如想法子解救:“巴德雄与几个手下虽会土遁,水性却未必好。长孙茂在外拦武林中人,寻戒师傅应该不会让巴德雄或他遣来解救裴沁的人轻易靠近。”

    重甄摇头,“你漏了一点。”

    “巴德雄的人,也会混迹武林人之中,”叶玉棠愁眉紧锁,“那该如何冲破重围,救出裴沁,同时还不耽误引出巴德雄的人?”

    重甄踢踢马氓,“挖两条暗道。一条,从岛外的香炉山挖到鉴心亭,会费一些功夫。另一条,上君山岛,择个人少清静处挖过去。”

    “远的那条救裴沁,近的那条,找个人进去,稍作乔庄,扮作裴沁一番周旋,可以拖延时间挖另一条密道……”

    叶玉棠讲了会,忽然默了。

    心道,既要了解裴沁,以免打草惊蛇;还要武功不差,哪怕打起来,也能有来有回,几百来个回合不在话下。

    能干这事儿的除了我,还有谁?

    她干脆直截了当的问,“从香炉山挖到鉴心亭,要几个时辰?”

    后头有个探子报了一声,“刚才拷问过这臭养蛊的,说最快也得四五个时辰。”

    叶玉棠又问,“几时上岛?”

    “一会我遣粉翁与几个轻功上佳的天字探子,携那俩小孩随女侠您一同过去。他两手头有江庄主给的腰牌,随意出入君山岛不引人生疑。”柳虹澜赔笑着说,“以女侠的脚程,不过两个时辰的事,探子虽会慢上些许,三个时辰足矣。从洞庭山庄挖到鉴心亭,半个时辰,正好太阳落山。天黑好办事,女侠也不要嫌弃。”

    “洞庭山庄?”叶玉棠觉得此事无虞,面色一松,笑起来,“程宗主脚下挖个洞,你们好大的胆。”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有修改,把师姐醒来时间从第二天早晨改成第三天中午。

    第116章 洞庭之围3

    小半个时辰不到, 那一行黑衣人中一个粉面朱唇、举止风流的上来敲门,说,“郁姑娘叫你随我们去洞庭。”

    见谢琎浑身紧绷, 不由又补了句,“你也别怕在洞庭被江庄主怪罪。一路跟去, 路上少说少问, 等到事成了, 自会有法子解金蚕蛊。”

    谢琎喉中吞咽,没答。垂头见到郁姑娘在下头扬脸冲他一笑,谢琎方才松口气, 冲门外人点一点头。

    郁姑娘浑身是迷, 身上有种与她外貌身家极不相称的气质。终南论剑半道作别,说什么回家成亲,却又在思州骤然出现, 同这行人混在一处。但很不可思议的是,说起郁姑娘, 又莫名让人觉得心安。

    也许是她救过两人一回?谢琎说不上来。

    郁姑娘一点头, 他自然闭嘴,带着江彤乖乖跟了上去。

    两黑衣人背起江彤与那太乙镇上见过的黑瘦蛊师, 一掠便不见了影。谢琎脸皮薄,不肯失了习武之人的气节, 觉得给人背着不成体统,哪怕吃力也跟随。每每落下一截, 郁姑娘便不动声色出现从后头捎带他掠出一程,待追上了, 便又松开手。

    蓝色衣服与深黑影子交错起落, 消失在晚霞下的远处屋脊上。

    第一次遇见郁姑娘时, 她说“你这轻功不大行”,那时他还不大服气。

    谢琎想到这,脸上有点烫。知耻后勇,急追上去,往后竟也没落下太远。

    抵达南岳坡时,天已彻底暗下来。上君山的渡船一来,两黑袍客携着马氓一纵,便匿于在水底,半点水花声响都不曾听见。船夫撑船缓缓破开夜雾,冲众人憨厚一笑,招呼着上船来。谢琎背起江彤,跟在郁姑娘后头踩上甲板,踩得船身激荡,不由心头又是一臊。往船舱中去时,不住留意郁姑娘步伐,果真轻盈无声。

    向来听说君山岛上卧虎藏龙,虽农人遍居,却也多半会习武,故此程宗主也常以“武农”自居,这船夫,多半武功也不差。

    又回头打量船夫:脚步稳健,身形随船而荡;虽有惯常呆在船上这一层缘由,但到底轻功也不差。

    但他不曾察觉水下有人遁水跟随,所以那两黑衣人轻功定是好过船夫。

    想到这,谢琎又叹:水上水下只他武功最差,郁姑娘说的果真不错。

    行至湖心,郁姑娘忽然问道:“洪大,怎么不带你孙女一道出船?”

    洪大忽地笑起来:“我孙女?年前嫁人了。”

    郁姑娘显是一愣,不由嘀咕一声,“嫁人?她才多大年纪……”

    洪大呵呵笑道,“比这位姑娘大上两三岁。生在我们穷人家,当家早,嫁人也是当早一些。你几时搭过我的船?”

    郁姑娘哦了声,“小时候上过君山岛,见过她几回。”

    “那多半同她玩过几回,”一席话勾起洪大无限怅惘,“她爹娘没得早,一岁上就跟我出船。性子比旁人木讷些,不爱说话,常抱着当家赠的木人坐在这角落里……就这里,看着外头一言不发。幸而坐我船的多是些豪爽人,和她年纪一般大的姑娘一上船来便同她玩闹,年纪大一些的,还爱抱她上岛去。渐渐丫头性子便热起来,也常爱说笑了……说起来,也多亏了这行江湖人。”

    郁姑娘又问,“嫁了谁?”

    洪大道,“一户巴陵渔商,不求大富大贵,有四海刀宗庇护,平平安安,不挨饿罢了。”

    郁姑娘微微笑起来,“是不错,顿顿有鱼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