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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色 第62节

    第五十三章 (三更)

    石灯映照着园屋, 客人们早散了,费清晖托人把小万稍回去,小万想留下一起等, 却惹得费清不快,冷言冷语将人撵走了。

    小万坐上了冯总的车,依依不舍地看着园屋消失在视野中。

    良久,好几位工作人员出现在厅堂,他们抱着浴巾、编织毯和司机送来的叶辞的衣裳, 往楼上走去。

    费清晖跟着一起去了, 被叶辞拦在门外。

    “你把人怎么了?”

    “好得很。”叶辞说着掩门。

    一点也不好,他用酒瓶威胁她说好话, 她问道歉了还不够吗?不够,他拽着她头发一齐浸没于红酒中, 他偏还把酒渡至她口中。

    过程中庄理近乎昏厥,现下蜷缩在浴缸中, 神情涣散。一池钞票放掉了, 进了下水道, 露出赤裎之身,皮肤经过酒浸润, 白得泛红。

    叶辞安静地给她擦拭,给她套上他的衬衫, 最后裹上毯子把她抱了起来。

    房门终于打开了,费清晖迎上前,看见女人的状态眼皮跳了下。

    圈子里玩得野的不在少数,但叶辞饭局上听个响、调笑两句, 却从不参与。

    费清晖觉得叶辞内心深处是保守而渴求安稳的, 撇开协议离婚的太太不谈, 叶辞喜欢确立一对一的关系,而且很私密,不像孟总他们会把情-事拿出来说。

    叶辞和女人床笫间是怎样的,他们背地里戏谑过,说和他做事一样滴水不漏、兢兢业业。

    费清晖自认是这帮人里同叶辞最近亲的人之一,可这么多年来,也没怎么见过叶辞失控。一次是为他母亲任总的腌臜事,一次是因那便宜女儿小时候发高烧得肺炎。

    费清晖惊讶归惊讶,倒也可以理解,即便他们哥儿几个对待叶辞也有分寸,没有任何人敢让叶辞这般难堪过。

    “你回去吧。”叶辞说。

    “我和你一道。”

    “没事儿,我把人送回去就回家了。”

    费清晖坚持和叶辞一起,把大g丢在园屋,帮忙拎庄理的包,坐商务车副驾驶。

    庄理一句话也没说,直到被抱回住宅的卧室,叶辞问:“帮你洗一下?”

    “你走。”她无力地挤出两个字。

    叶辞冷着脸走了,大门摔合出砰响。

    庄理撑着瘫软的身子坐起来,从包里翻出手机。通讯录几百上千人划下来,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联络。

    在阿英的号码停留片刻,想不到这种事怎么讲。阿英是叶辞的朋友,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最后庄理给南晴拨去电话。那边人声鼎沸,南晴说:“等会儿啊。”

    片刻后,南晴找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开朗道:“难得你找我,什么事儿?我这儿有帮俊男靓女,来玩吗?”

    “救救我。”

    *

    “你吓死我了!还以为怎么了,就是买个药的事儿,可别把我当救命恩人。”

    看着庄理把药吃了,南晴从沙发上起身,去窗边点燃一支烟,“——头一回吧?”

    “你说吃药吗?”庄理点头。

    南晴半羡慕半怜惜地呵笑,“我是问折腾成这样?吃药么,我吃过不晓得多少次了,现在长期服妈富隆。”

    庄理怔怔地说:“你不知道对身体不好吗?”

    “知道啊,我还年轻,能抗几年,捞够本就不做了。”南晴说着啐声,“高培安跟老婆离婚,离了你妈两年了还没离掉,现在小孩上国际中学,以后还计划出国,对我愈发抠抠索索,挤不出几斤几两来!”

    “叶辞也在离婚……”

    南晴哈一声笑了,回到沙发边,“庄理,你脑子那么灵光,不会想不清楚吧?就是他们离了,能换你上吗?”

    “我清楚。”庄理从茶几上抄起烟和打火机,点燃一支烟,因为嗓子沙哑不适,被第一口烟呛得咳嗽。

    南晴说你会不会抽烟啊,却是忙不迭拍抚庄理的背。

    “所以今儿是怎么了?”南晴顿了下,“当然如果你们一贯这么玩儿不用告诉我啊。我好几个姐妹儿,比我大的,也有比我还小的,每回跟我哭哭啼啼了,还不是照样爬回床去。”

    庄理也不想计较有什么不一样了,说:“我泼了叶辞红酒。”

    南晴哗一声,望向饭厅,“那儿啊?”

    “他私人别墅?当着一帮人。”庄理想起似的说,“小万也在。”

    南晴顾不上别的,惊骇道:“当着一帮人?饭桌上?庄理你有病吧!”

    “是吧。”庄理自嘲地笑笑。

    “就高培安那人,在外面我也一点声儿不敢呛的,你胆子也太大了!”

    “他们很了不起吗?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为什么不能指出来?”

    南晴咽了下唾沫,“你这叫‘指出来’?

    “那么大尊佛,你给人难堪了,圈子里的人背后不知道怎么编排呢,‘一个女人都压不住’……多难听啊。”

    “我觉得他们说的话更难听,叶辞还在那儿附和。”

    “……”南晴竖起大拇指,“庄理,你牛。真的,我现在对你刮目相看看了,我也想体会一把在饭桌上冲高培安泼酒的感觉!告诉你啊,你这就是做了全天下女人都想做的事儿。”

    “你还讽刺我呢。”

    南晴掐灭烟,在庄理身边坐下,像看考试落榜的女儿般,蹙眉说:“可是今后怎么办啊,你有没有想过,等于你们就玩完儿了。”

    “嗯,我知道。”庄理垂眸,“我想他如果有一点良心的话,应该不至于把我逼上绝路吧。”

    “啊?”南晴一副你怎么这样天真的表情。

    “你知道他女儿被绑架过吗?年前的事情。我救了他女儿。”

    “不知道……”南晴今晚不知震惊了多少次,“你救了他女儿,你们是这样搭上关系的啊?”

    “很复杂,一开始他找我做事来着。可能早就心猿意马了。”庄理呵笑,“我像猎物一样,一点点被他迷惑,自投罗网。”

    “别搞这么文艺,你就是看上了他的权势、钱。”南晴想了想,以半玩笑的语气说,“但我没明白,你什么没有啊,为什么要和我们抢饭碗?”

    庄理定定地说:“想一步登天。”

    南晴愣怔半晌,叹息着拍了拍庄理的肩膀,“我懂。我真的懂,毕竟你家……我们出来混的女孩,爹不疼娘不爱,从小钻钱眼儿里去了,有什么资本呢?”

    “我以为我有资本的。南晴,不瞒你说我很傲慢的,大学那会儿眼高于顶,觉着毕业了出来工作,混个中产没问题,找一个条件不错的男朋友也没问题,可是他们……现实让我蒙了心吧,忽然之间就好功利好功利。我去香港的时候以为可以改变命运轨迹,”

    庄理牵起唇角,“确实改变了轨迹。”

    南晴感同身受,心下泛酸,“你以后怎么打算呢?即便他不对你做什么,恐怕也不会再养着你……”

    “我有点钱了,也在炒期货债券。如果工作不受影响的话,我想把今年这几个项目跟完,学一点东西,不至于去别的公司还什么都不会,要从实习生做起。”

    “然后呢?”

    “我不喜欢北京——可能会出国吧,你晓得我们这种人有时候还是觉得外国的月亮圆。”

    “这你就错了啊,他们歧视不知道有多严重,你还是女人,职场上升空间很小的。”

    “我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到一个新的地方,过属于我的人生。”

    南晴点头,“我听说过一个姐们儿的事情,念书的时候跟过投行什么很厉害的人物,后来分了,有资源有眼界,现在过得风生水起。”

    “嗯,我可能还是想做艺术领域的事情。”

    两个人说倦了,庄理说不想待这儿了,南晴说这儿多好啊,这些家具、这些画多有腔调。

    庄理淡淡笑着,南晴隐约感觉到了庄理更深层的感情——傻女,对财神爷产生了感情。

    南晴的妒忌心不见了,只剩下同情。她帮忙收拾长住的行李,将人送去酒店。

    “别多想了,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儿找我,我为你二十小时待机啊。”

    无论如何,至少这一刻南晴是真心的。仿佛回到了高中,夕阳余光中他们一起趴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看篮球场上的男孩们。

    庄理哽咽,“谢谢。”

    谢谢她们至少一同度过了青春,易逝的青春啊。

    *

    翌日,庄理打电话到公司请了假,谎称发烧在医院吊水,部门主管很殷勤,还问要不要来看她。

    庄理忙说不用麻烦,明天就能回去工作。

    她在酒店房间里窝了一整天,看edt演讲给自己打热血,晚上感觉心情缓过来一点了,决定去游泳调整回状态。

    来到游泳池,好巧不巧遇到崔纶。庄理客气颔首,不愿多讲话。

    可崔纶阴魂不散,趁着庄理在重点线休息的间隙搭讪。

    “你也住这儿吗?”

    庄理不知道崔纶住这里,若是知道,再喜欢这个酒店品牌也不会入住。她面不改色地说:“我只是偶尔过来游泳。”

    “哦,我来北京做一个酒店项目,有一个带动社区的艺术概念空间。看你instagram上发的日常,你是做艺术工作的吧?”

    “嗯。”庄理佯作看了下远处的时钟,“我还约了朋友,先走了。”

    庄理直接撑台面跃出泳池,灰色连身泳衣将曲线勾勒得一览无余。崔纶笑了下,沉入水中。

    *

    不似庄理有正儿八经的工作,南晴整日不是陪高总应酬便是同姐妹逛街吹水。

    收到庄理想换酒店的讯息的时候,南晴正在一家以昂贵价格为标榜的火锅店吃饭。

    在座几位年轻漂亮的女人——背地里互骂整得难看、穿得俗气,面上却卿卿我我说是姐们儿。其中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是她们当中最春风得意的,傍了位半百的富商,南晴敬一声宝姐。

    富商不止宝姐一位女人,但宝姐最会来事儿、最沉得住气,所以最得宠,开销大手笔,总是穿最时兴的衣饰包包出来聚会。

    但女人们一点也不羡慕宝姐,因为饭席中场一过,宝姐准会抱着酒瓶哭诉。嫉妒、心酸全落在这儿了,富商跟前当然温婉恬静。

    今天宝姐又喝多了,可不说自己,改说别人的八卦。

    “叶家那位你们听说过吧?回北京好一阵儿了,静悄悄的,还以为他身边没人,都想送上去。结果!敢情好,人从香港带了个女人回来。”

    女人们七嘴八舌发问,宝姐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接过旁人的烟,再由另一人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