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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他没再说话,揣着手安安静静跟在一边,低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祁子臻照旧没有理会他,目光放在前方,想的都是关于石琴乐谱之事。 重活一次,他的寄托只余下始终陪伴他的石琴。 祁子臻的院子在丞相府最偏远的小角落,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仆从,小道上铺满厚厚积雪也无人清扫,荒凉凄清。 雪落纷纷,扬起一阵白絮,摇摇晃晃飘落在两串脚印上,重新将足迹一点点盖住,仿佛从未有人在此留下存在过的痕迹。 “咔嚓,咔嚓。” 踩雪声接连不断,一轻一重,一快一慢,意外地并不杂乱。 不知为何,祁子臻不知不觉间回想起今日在石桥上那个清脆又和缓的笛音。 旁人听上去或许会觉得笛音是在应和,但他却清楚感觉到在笛音出现以后,他敲击出来的琴音不知不觉间就被笛音带去了大相径庭的意境当中。 他听得出来,只有倾注了真情实感的乐曲才能有这般感染力。 那笛音更是如同宋尧旭本人一般,充斥着春风般的和煦,哪怕是雪山之巅,所经之地或许都能落出一派盎然春意,柔和地平息一切风雪。 可是却忘了,总有些生命只能存活在极寒之地,消融的冰雪反而会加快他们的消亡。 祁子臻半低着头,眼睫轻颤,抖落几点新雪,恰落入斗篷之中,在他长衫一角晕出小块水渍。 回屋的路不算太远,就算祁子善再不舍,也不得不在祁子臻的屋前停下脚步,试探性地再一次拉住他衣角,抬起头望着祁子臻:“子臻哥,屋里我已经让下人烧好火盆,这次就不要再把火盆挪走了,好不好?” 话里话外都透着不知真假的关心。 祁子臻看他一眼,总算回了一个字:“可。” 这是他重生回来十九日,第一次回应祁子善。不是因为心软,只是十九日的祭奠结束,他不必继续刻意亏待自己。 祁子善却以为是祁子臻态度终于软化,眼里亮起光,像个要到糖葫芦的小孩,绽出一抹笑意,如糖丝一般甜。 他攥着祁子臻衣角的手微微收紧,鼻尖通红,笑得甜而腼腆:“那子臻哥今日好好休息,我们等……” 然而他话未说完,掌心布料忽地又被抽出,紧接着就是无情的关门声。 “砰——” “……会儿见。” 祁子善把最后两个字补完,眼底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掌心被冷风重新灌满,冻得几乎没有了知觉。 冬日寒风呼啸地刮进清冷小院中,抖落几簌雪花,正好砸在祁子善脚边。 他看着那堆散乱碎雪,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十几日前那捧掺着星点血迹的雪白,心里闷得难受,又无处发泄。 说到底,是他有错在先。 第4章 屋内,祁子臻轻吐一口气,将祁子善给他披上的狐裘解下来,漫步走到书案前。 被他留在小轿上的石琴已经由轿夫搬回来,静静躺在书案上。 烧着火盆的室内暖融融一片,石琴的琴盒依旧冷冰冰,如同终年不化的冰雪。 祁子臻一手掀开琴盒,缓缓抚过每一个琴键。 干涸血迹擦着冰凉石键,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在这暖室里尤其明显。 他轻皱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指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管,合上琴盒,到书架前随手抽了一本乐谱翻阅。 小小的屋子内只余下火盆噼里啪啦的烧火声和不时地翻书声。 满室静谧。 * 次日临近卯初时分,祁子臻房中一夜未熄的烛火摇摇晃晃散尽最后一点光亮,整个房间顷刻被漆黑笼罩。 本就睡得不安稳的祁子臻在烛火熄灭那一刻蓦地睁眼,乌黑眸子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茫然间透着几分冷色。 他很快就彻底恢复清醒,敛去不该有的脆弱神情,起身坐在床沿,看向窗前洒进来的皎洁月光。 如白霜般,浸着大雪之后的森冷。 屋内烤火暖盆还不时“刺啦”响一声,如同将连不连的残损丝线,断断续续。 寒意顺着窗隙渗入房间,祁子臻随手披上一件外衫,起身点燃新的烛灯。忽明忽暗之际,狭小房间被重新点亮,幽幽晃着冰冷暖光。 他转身越过帘子,走出内室便见到桌面上一盆尚且温热的水。 这十几日来祁子臻起身都很早,小厮便固定在寅正时打好热水,放在外室供他晨起盥洗。 祁子臻简单梳洗一番,又翻找出一件薄绒披风随意披上。 暖光晃在墨色披风上,勾勒出衣摆处的细银祥云花纹。隐约还可窥见一处银灰色暗纹,暗纹由一簇栩栩如生的昙花舒展而成,朦胧间能看出一个“卫”字。 这件披风是原身束发时收到的生辰礼物,送礼者代表的是卫家人——也就是原身生母的娘家。 卫氏祖上是凌朝的开国功臣,地位显赫。但如今已淡出朝政,大隐于市。 原身生母卫轻灵是卫氏唯一的嫡女,嫁入丞相府前也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以至于后来她成亲之事还轰动一时,不少人推测卫氏此举是意欲重出江湖。 不过如今的结果反而更令人唏嘘。 一代才女最终错嫁,在孩子年仅五岁时孤苦病逝,留下的唯一子嗣更是备受冷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