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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梨一打开门,恰巧碰见斜对门有个病房门敞着,医生护士推着病床急匆匆往电梯口跑,床上老人的手在推动的过程中从被子里晃出,无力地垂下,随车的走动轻轻摇着。 人咽气了。 贝梨回头看一眼关上的门,透过探视镜,能看见随厌在悄悄抬手揉着自己的胃,皱着眉头,似乎很不舒服。 她心里的负罪感渐渐加重。 罢了,就照顾他到出院。 但是以后再想让她给他点一次吃的东西,呵,天方夜谭。 去水房接了水,回来又好心给他洗了杯子,贝梨把热水倒上,吹着气晾温。 中间随厌依旧没抬一次头看她,他床边桌子上放了一沓文件,左手挂着点滴,边看边签字。 等水温了,贝梨端过去递到他嘴边,“温的,喝不喝?” 随厌这回眼皮动了动,不过是垂下去看嘴边的水杯,停了两秒,倾身张嘴含住杯边。 贝梨一口老血闷在喉咙口,还要她喂?? “有手不会自己喝吗?” 随厌嘴唇微动,将杯口的水吸进去,喉结滚动,吞咽声在安静的病房内响起。 他牙齿磕在玻璃杯边下压,贝梨不想亲手喂,暗暗较量着往上抬手不让他如意,但手腕的力道没他的牙齿大,被迫下弯,他咬着又不敢硬拔洒一床水,最后杯口倾斜地对着他的嘴,“咕咚”喝水的吞咽声连绵不绝。 一杯水被他一滴不落地喝完。 就算中间有落魄,贝梨也算是被人捧在掌心金枝玉叶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被人哑巴似的闷声逼着亲手伺候,就算对他再怎么有愧疚,心里也不舒服,忍了忍,没忍住,讥讽道:“断臂还是没手,狗一样吸水喝。” 随厌总算抬头用正眼看她,只不过眼里是同样的讥诮,唇角甚至弯了抹不在意的笑,“能让贝小姐亲手伺候,我也算是第一人了吧。” 贝梨心口窝了气,“你!” 随厌:“饿了,请贝小姐准备食物。哦,提醒一下,我现在只能吃一些流食。” 贝梨之前软下来的心完全被他这一系列不知趣的行为炸成沫渣,冷笑道:“自己准备吧,我掏空家底儿给你付了医药费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明知自己不能吃辣,也尝出来洗过的排骨依旧辣还吃,我有责任你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撂了话,贝梨把玻璃杯“哐”一声放到桌上,“走了,死活自己管。” 随厌靠回床边,偏头看了眼气冲冲走到门边的贝梨,回首勾头,摸着文件上的纸张轻轻抚着,低笑了声,“贝小姐是不是忘了,我当年说过什么?我可是说:贝小姐以后最好别落我手里,你觉得,你现在还有离开的可能吗?” 他语调散漫随意,但阴寒的声音进耳,像是无数条北极吸血虫从脚底沿着后背一路钻进头皮蠕动吸食,冰得她全身如处数九寒冬,头皮一阵阵发麻缩紧,血液被抽尽,呼吸不上来,整个人都颤了颤,不知道作何反应。 又或者说,不敢再有什么反应。 随厌偏头看她彻底僵直的脊背,不在意笑,“看来贝小姐是忘了。” 随厌自嘲讥笑道:“毕竟那么多年的情谊,贝小姐又把我这条狗捡回家,我原本不打算追究当年贝小姐的弃狗行为,说来也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他人。” 他声音忽又变凉,“但是没想到贝小姐丝毫不顾忌当年的情谊,让帮忙照顾一下,都这么不情愿。” 他一字一顿道:“那就别怪我行不义之举了。” 最后一个话音消失,整个病房都落针可闻,阳光从巨大的窗户处照进来,落得一室金光,却暖不了屋里陷入冰点的气氛。 贝梨脚后跟钉在地上不敢动,她现在就站在悬崖边的碎石上,稍微动一下,就可能掉进万丈深渊,摔得骨头渣都不剩。 她感受着头皮上源源不断冒出的冷汗,暗恼着怎么记吃不记打,明知道他在气头上,还忍不住,受一点委屈就想发泄出来。现在情况不同,要知道审时度势。 贝梨捏着拳头暗自压了几口气,动了动唇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姿势僵硬地转过身去,看随厌如幽潭般深不可测的黑眸,心里敲着鼓,软声道:“棠先生说什么呢,我……刚才就是开个玩笑,谁拿狗来形容自己,别妄自菲薄啊。” 她抬手对着随厌手边的文件上下摇了摇示意,捧他臭脚,“就看棠先生生病还不忘认真工作的程度,怎么着也该是人中龙凤啊。” 搜肠刮肚实在想不出来以他现在这么臭的脾气除了脸和身段还有什么可吹捧的,贝梨勾着头安安静静站在原地,感受着头顶那道让人寒毛直竖的视线,等待发落。 室内光线悄没声地转了位置,等了好半晌,随厌才忽地笑了声,不是冷笑,也不是讥诮的笑,而是“我刚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认真了,紧张什么”的轻松笑意。 不知道他又搞什么明堂,贝梨心里敲着小鼓,偷掀眼皮窥他。 随厌没事人一样看着桌上的文件,窸窸窣窣翻了一页纸,声音恢复以往的平淡:“饿了,去给我买粥回来。” 贝梨乖乖应下,“哦,好的。” 这回再打开门,门口多了个刚才明明已经离开的西装革履的男人。 见她出来,男人掏出名片朝她微笑点头,“贝小姐好,我是棠总的工作助理,方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