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节 杯光灯影之下
总的来说，这似乎是一场漂亮的战斗。 刘凌和雪风一起从雷天使上下来之后，便只见得基地里来往匆忙，重新整修着出战的机体和装备，并且清点战斗损耗和伤亡。 从一个指挥官的层面来说，这一次的战斗代价并不是多么的惊人。 敌人是一支侦察兵小队，配合两台ewac/侦察型ms和两台炮击支援型ms，虽不至于是特种兵小队或是王牌小队，但也属于精英力量了。 与之相对的，基地方面的损失，除了地面步兵部队有五人负伤以外，便只剩下了两具武装直升机的损失。 两具武装直升机。以及对应搭载的弹药，以及共计四名的驾驶员。面对着这般的敌人，某种意义上这样的损失可以称得上是最低战损了。 因此，从这个角度而言。刘凌的心情确实不错。 不过他的心中也确实有所芥蒂。 “哪怕负伤暂且不论，竟然还是有人……”刚刚兴奋了没多久，刘凌一下子又冷静了下来。 “这是战场，伤亡总是在所难免的。”雪风安慰道。 “我知道。”刘凌摇了摇头，“但是那么多次战斗下来了，我发现我果然还是不是那种可以对这些事情因为理解就能够接受的。” 在精神感应进化的道路上，刘凌已经有所建树了，但这也意味着一些事情。 感应到敌人的位置和敌意。甚至于大致的情感和思考的同时，也意味着战场中每一个生命的消逝，他们都会有所感应。 虽然还不如卡缪那般敏感，但是生命消逝的不适感——尤其是对于自己给予了充分的信任的友军的牺牲，这种微妙又深刻的感触，绝对不是一般人会想要第二次经历的。 这也是如今坐上凤凰座的众人，不愿意让自己所经历过的世界再次产生战争，让人们在这利益、仇恨与鲜血的漩涡之中牺牲的原因之一。有的人亲身的为其所害；有的人目睹着生命的消逝，仿佛被恶意缠身，久久不能安心；有的人知晓其中悲剧的结局，以及人们所真正应当追求为何物，因而下定决心…… 虽然从一开始，他就只是个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他傻乐天的外表之下，就真的什么都不懂了。 待到途经娱乐室与食堂之间的酒吧的时候，刘凌停下了脚步。 酒吧不是他经常去的地方——或者说他就没有去过。在穿越之前作为未成年人的他仅有的喝酒经历，就是过年的时候被亲戚说着没有办法而喝下的……好像是黄酒？ 反正最终他亲戚还说他酒量不错。 咳哼，未成年人不能喝酒啊！别像这狗人一样，扛不住家里人一波嘴炮就喝了酒了。 话说回来，他现在停下来的原因，是因为看见了熟人。 洛尼·塔克斯少校。 他正在那里，独自一人坐着，手中捏着一支酒杯。 “……”刘凌顿了顿。转过身，迈开了步子。 “小雪，你先回去吧。” 雪风乖巧的点了点头，就此与刘凌分道扬镳了。 而刘凌，沉默着走进了这个他未曾进入过的地方。 昏黄色的灯光，将这个并不明亮的房间一角，罩上了比起太阳还要更加温暖一些的色泽。而这个开始步入中年的男人，戴着墨镜，轻轻的摇晃手中的酒杯。 制成球形的冰块，轻轻碰撞着酒杯的四壁，发出清脆的声音。 “没想到是你小子。”察觉到了刘凌在他身边坐下，他开了口。 “来一杯？” 刘凌耸了耸肩。表示随意。 “那就给特校来一杯吧。”少校将酒杯向前伸了伸，向着调酒师这样说道。 “谢谢，麻烦你了。”刘凌对着少校和调酒师分别道谢。 这种饮料，事实上是一种叫做“调味水”的东西。利用各种不同的酒的酒糟进行再度发酵和后期处理，最后加入黄烷醇而得到的饮料。利用这种方式生产，不仅意味着这些调味水可以产生出与各种酒相同的口味，而且不含酒精。利用黄烷醇作为保鲜剂，在保持调味水状态的同时，还有着缓解氧化、保护心脏以及抗菌的效果。 有不少老兵，在偶尔需要酒的时候，就会选择它们来替代酒。既不会受到酒精的麻痹，又可以用这种饮料来排解自己的心情。 “我有两个兄弟。在这次战斗中牺牲了。” 在刘凌接过了酒水之后，洛尼才缓缓地开口。 刘凌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抿了一口。 “他们是和我一起，从基层部队开始，一点点摸爬滚打起来的。虽然他们在陆航，但是我们的关系一直不差。” 刘凌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转过身来。 他在认真听。 很多时候，有一个能够安安静静聆听的人一起分担。就会让心里好受很多。 “——哈，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我是开机体、打陆战的，而他们是陆航的，我们的关系才会那么好。” 有一说一，确实是这样的。陆军航空兵是以各类飞行器为主要装备的陆军前沿性主战兵种，具有强大火力、超越突击能力以及精确打击能力，这也就意味着，陆航飞行员与地面战斗人员之间时常需要合作互动，互相帮助。 正因如此，陆上部队，尤其是步兵和战车乘员。和陆航兵之间往往也有着极密切的关系。 “那俩家伙，似乎是一个航空航天大学出来的，第一次照面就见着这俩家伙在一起了。”洛尼这样说着，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那时候我还嘲讽过他俩，说他们是飞行员公子哥呢。” “后来呢。”刘凌用颇有兴趣的语调问道。 “后来？后来我们就打起来了。”洛尼晃荡着手中的酒杯，令冰球不断地发出声响，“战车兵可是和步兵一起训练的。更何况我可是开战斗用战车的。就算是一打二，我也没让他俩占到便宜。” “嚯”刘凌是真没想道，这大叔当年也有那么血气方刚的时候。 “不过也是不打不相识。打了一架，后面又一起打了几次战斗，关系反倒是好了起来。”他说着喝了一口饮料，“只不过后来我是没怎么嘲讽过他们，他们的嘴倒是尖了起来。” 是越吵关系越好的那种啊。刘凌在心中想道。 没有实打实的从新兵营开始，一步步成为一个老兵，还亲身参加过战争的人，想来再如何都无法完全的体味到，这种羁绊的深刻和牢固吧。 兴许更高阶段的新人类，可以将之理解，但是现在的刘凌，自认面对着这样的友情，只能望而感叹。 这是出生入死，敢于将自己的命都托付上去的羁绊。虽然形式不同。但绝对是最为坚实的关系之一了。 “但是这一次，他们两个都没了。”他一口饮尽了杯中物，叹了口气。 “13941，13967……两个驾驶员，就那么一炮。” 这一下，刘凌说不出话来。 他向来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和安慰别人的人。甚至说他连察言观色都并不是那么熟练。 对于社交，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一直都不是积极主动的那一方。但是心中却反而因此更加的渴望能够有谁可以理解。可以一直站在他的一边——也许推动他走上精神感应进化道路的，也是这样纠结而强烈的感情。 “刘凌小兄弟，你替他们报了仇，我很感谢你。”洛尼拍了拍刘凌的背。 不知是心中已醉，还是身体依旧惊人的强健，他手上的力量显得意外的大。 “不过他们两个，已经回不来了。” 沉默，将深沉悲痛的氛围更加的扩散到这小小的空间之中。 刘凌想要劝他点什么，帮他分担这样的痛苦。但是纵使精神感应领域之内，可以感同身受一般的为此而痛心，但他却绞尽脑汁也难以组织出一句话来安慰和开导他。 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最终还是说不出口。 他只能狠狠的将这一杯液体，灌入口中。 调味水的口味很苦，很刺激，就如同真正的烈酒。 强烈的刺激能够麻痹人的情感，让他更加的容易释放出来。但是同样的——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洛尼大哥……” 他的喉头动了动，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开了口。 “虽然我一个外来人，我也不会腆着脸说能够完全理解你的感受。但是现在，暂且让我陪你，分担你的痛苦吧。” 男人没有说话，皱着眉头摇着头，而手只是不住的在他的背后轻轻拍着。 他明白，或者说能够听他说到这里的，都是或多或少能够明白他的痛楚的人。虽然他不会这么说，但是这样也已经足够了。 刘凌招了招手，拜托了酒保再给两人各自满上一杯。 此处不必多说，一切也自在无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