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方才偶然瞥见一眼的掌柜见着常平虽板着脸瞧不出什么表情,可也不似凶恶之人,大哥留在此处常瑛便还算心安。 小姑娘摸摸怀中的钱袋,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铺子,与赵恪慢吞吞地登上了一家药材铺子的大门。 随着如意楼的供货需求越来越大,以及常家村后山应季的花木愈来愈少,如从前那般仅仅制作几种原料极为简单的香品已然是不能长久的。 居安思危之下,她除却送一送大哥之外,今日还特地带了银钱,打算前去药材铺子买上几种可以入香的急需药材。 自然,她也不指望这小小县城的药材铺子中应有尽有,采购了几种较为常见的辛夷、茯苓、甘松之后。小姑娘脚底转了个弯,直奔如意楼而去。 她上门来的极为突然,店中当值的伙计并不识得她的面孔,见着有客人上门,急忙甩去脸上的困意,热情招待起来:“姑娘,可有想要的香品,小的拿给您瞧瞧?” 常瑛不动声色:“近日新上的白芷面脂和雀头香篆可有?” “哎呦,您可是个中行家呀。”伙计倒也不奇怪有人来问这几种香,牟足了力气吹捧这姑娘,“这两种香品皆是我们掌柜寻大师制得,如今松阳县城的不少太太小姐们都念着呢。” “哦?那作价几何?” “白芷面脂诚惠一百三十文,上好的雀头香篆也不过是二百文。姑娘,您可算是来着了……” “咳咳咳——” 一阵急促地咳嗽忽地打断伙计的滔滔不绝,他回身一看,正正好瞧见自家的大掌柜咳得脸红脖子粗,两只眼睛好似抽筋一般拼命眨动。 徐掌柜一口老血梗在喉间,仿佛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制止这个憨憨伙计: 别说了…… 伙计不解地停下了嘴,好歹顾忌着这份饭碗,没有继续踩着大掌柜的雷区反复横跳。 徐掌柜一张脸笑得僵硬,在伙计震惊地眼神中,带着些心虚朝那小姑娘一拱手,赔罪道:“我的小姑奶奶,您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为何要说?”常瑛恍若不解,没有接他的话茬,“我瞧着如意楼的伙计招待的极好,真不愧是全松阳首屈一指的香坊。” “您哪里的话。”徐掌柜自知理亏,“还是要感谢姑娘愿意解围,给如意楼添了不少新鲜玩意儿。” 他前去常家收购的白芷面脂不过十五文一匣,雀头香篆也只要二十文一方。而到了这如意楼,摇身一变,价格竟然差点翻了十倍! 若是这姑娘不知道还好说,可他万万没想到,人家竟然忽地找上了门,那么快便抓了个现成。 思及她那不饶人的性子,徐掌柜的两撇山羊胡子都要耷拉了下来,张口欲辩,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常瑛自觉到了火候,倒也没有进一步咄咄逼人。她虽然对如意楼这般压价进货高价售出的行为有所不满,却也早有预料。 因着她手中的银钱不过是区区几两银子,在徐掌柜面前着实不值得放在眼里。今日来此也并没有同如意楼决裂的意思,而是…… 看中了这间香铺之中的各色香材。 积年积累下来,如意楼的库房之中自然堆放了层层叠叠的箱笼。 徐掌柜不情愿地打开库房之外的铜锁之后,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浓烈的香材味道。 山羊胡子的老头心疼地心肝儿直颤,可自家理亏在前,又被人撞破在后,也只得忍痛答应了这丫头,许她得以在库房之中挑选三种香料。 小姑娘兜兜转转地谋划了半天,自然对自己所要选择的香料成竹在胸。自那琳琅满目的箱笼之中辨认了一番之后,准确地寻到了自己所需的香料。 分别是一块光滑细腻的白檀木,并上一块铜钱大小的麝香。 这两种香料别看个头不大,却是数一数二地难得。若非这姑娘极有分寸地只取少量,徐掌柜早就忍不住把人按住了。 正待他rou疼地不知常瑛还要再取什么名贵香料时,小姑娘却忽然被一包圆润润、胖乎乎的不知名种子吸引了注意。 徐掌柜见她拿起这个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急忙上前介绍道:“这是去岁随着漕帮带回来的一包种子,据传是来自西极之地,奈何问遍铺子中的老师傅也无人识得,便就此搁置下来。” “若是常姑娘喜欢,便拿去种着玩儿吧。” 这东西虽说是个稀奇玩意儿,奈何此地根本种不活,也瞧不出甚么入香价值,拿去打发她,徐掌柜可是一点也不心疼。 常瑛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一圈,随手颠一颠那小小的一包种子,朝着徐掌柜笑道:“那成,我便选它。” 寻常人或许不知这是何物,可得益于前世见闻,她却十分肯定地知道,这是生长于万里之外的一种著名香材——乳香树。 前世便利的交通之下,要寻一棵正在产香的乳香树也是不易,没想到如今在这小小松阳,竟然意外得到了一包乳香种子。 小姑娘前世能守得十数年的寂寞坚守师父留下的常家传承,本就是视香如命之人,如今有希望通过着小小的一份种子采到那独一份的熏陆香,怎么能不叫她心喜呢? 匆匆抱着那三种来之不易的香料出门,小姑娘与山羊胡子的老头都像是怕对方反悔似的,一个想要快步离开,一个恨不得立刻把人送出去。 仓促之下难免出错,埋头行走的二人乍一抬眼,旁边湖绿衣衫的女子忽地冲上前来。常瑛躲无可躲,眼看便要一头与对方撞上。 她无可奈何地闭紧了眼,下意识地死死护住怀中的香料—— 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一双手及时地拖住她的胳膊,千钧一发之际把她拉了回来。 乍然落入视线的,是赵恪紧抿的唇角。 少年平素虽不喜多言,示人的面目倒也温和。可此时的脸上,却是添上了一抹少见的愠色。 上前一步把常瑛挡在身后,他墨色的眸子盯紧了眼前的绿罗裙女子。 那人十五六岁,双丫髻上的银饰亮闪闪地左右晃荡,却没有半丝想要为自己冲撞之举道歉的意思,反倒是自顾自地热络道:“小豆芽菜,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