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倾酒。
乔卿久倒远没有萧恕这般坦荡恣意, 她看向庄义,指指沙发, 礼貌的问, “庄主任,我可以坐下吗?” 但凡是萧恕或者任何一个男生问出这样的问题,庄义肯定会干脆拒绝。 并且吹胡子瞪眼地嘲讽之, “你坐什么坐, 是没长腿吗?” 可偏偏问话的人是乔卿久。 不管承不承认,现实里就是有团宠属性的人, 你或许早早动了气。 但看见她的脸又觉得万事诚可原谅, 不舍得对她说半句重话。 乔卿久就属于团宠的这类人, 她长得太乖太纯, 言语举动叠起来, 没有一出不透着乖顺。 软糯的像是荒原上覆在最表层的白雪, 用指尖稍碰会融掉。 长辈们向来对小辈们宽容以待,这个小辈在十岁过后,就特指小姑娘了。 十岁以后的男孩子皮起来, 让你想把他吊着打。 庄义没办法拒绝乔卿久, 他沉默不语的看着少年人, 乔卿久乖巧的站在哪儿没动, 睫毛轻眨, 看起来实在无辜到极点。 最后庄义无可奈何地点头, 唏嘘道, “你坐吧。” 他回头就发现跟着进来的李念已经坐在了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垂眼划着手机屏幕, 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仿佛自己是个旁听席的陪审员。 ……庄义想吐血,自己这三个学生真是个顶个的祖宗。 电水壶沸腾的极快,水汽顶盖喷涌出来,带着阳光普照的房间里更热了几分。 “说说吧,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对同学动手?”庄义没一起落座,居高临下看着萧恕,厉声问。 “他来我们班找我,说他朋友跟我表白,被我拒绝了,他看不过眼,准备为朋友出口气,所以要来教训我。”萧恕边说边倾身把持电水壶,有条不紊的把茶几上的器具烫洗了一遍。 他用木夹往茶壶里拨弄了些茶叶,滚水烫进去,修长的手指按着杯盖,摇晃片刻把水倒掉,洗好茶重新加水彻了彻盖推回去。 仰头继续说,“杨木先骂了我几句,并且准备打我,然后我就动手反击了,请问庄主任,我的处事步骤具体有什么问题吗?” 要不是庄义听得认真,差点儿都要以为萧恕再问他泡茶步骤对不对了。 萧恕太淡定了,淡定的好像他半点儿没错一样。 “……他骂你,你就把他打成现在那个样?”庄义不可思议的问。 滚水烫茶一分钟即可,萧恕托抬茶壶,沏了四杯,用手指推着分别往庄义、李念的方向送。 乔卿久那杯萧恕以手掌作扇,在茶杯上端扇动了几个来回,让茶水没那么烫才给她推过去。 体贴入微,看的李念眼皮痉挛,这俩倒霉孩子,生怕庄主任看不出你俩有什么吗? 乔卿久捧着茶杯小口小口的喝,低垂着眼眸嘘气。 萧恕的眼神始终落在乔卿久那里,确定不会烫嘴后才收回来,抿着自己那杯茶,吊儿郎当地答,“不然呢,难道我跟他讲道理吗?我也没有其他意思,礼貌询问一下你。庄主任,如果有人用污言秽语问候你全家,你会心平气和的跟他讲道理吗?或者主任你觉得他现在被我打进医务室是我的错,正确cao作应该是让他先打我几下,我再还手,才算正当防卫对吗?” 庄义背着手,从左边渡步到右边,他稍抬头,从窗口望出去,便能看见那栋新起的实验楼,楼面为经岁月洗礼,亮的扎眼。 俗话讲的好,拿人手短。 一中拿人家萧恕他爹一整栋实验楼,手软的异常,跟无骨章鱼没任何差。 但凡萧恕私下闹出来什么,比如迟到早退、翻墙、翘课。 庄义都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搪塞过去,可今天这事必须得妥善处理,毕竟那么多学生在看着呢。 作为学校管理层为了给学生谋更多福利,为五斗米折腰、趋炎附势未尝不可。 成年人心性已定,有成年人的处事方式,相对圆滑许多。 可是你总不能明晃晃的去告诉学生,“因为萧恕家里有钱,因为实验楼是他爸捐的,所以萧恕可以为所欲为,不需要受惩罚。” 教书育人,四个字必须得按重要程度递增排序。 一中立校百年,学泽绵延,每年送出无数优秀毕业生,在全国享誉有佳。 庄义停下脚步,抬头凝视着墙上挂的字。 笔走龙蛇的八个毛笔字,是一中校训:厚德励志笃学致远。 学校的存在是为了培养出健全的人格,绝不仅是考试机器。 绝不可以这样算了。 “先给家长打电话,通知你们家长过来解决问题吧。”庄义掏自己的手机,顺带着摸到了刚才陈毅给他的哪个,他把自己的手机从桌面上滑给萧恕,端起属于自己的那杯茶,一口饮尽。 “主任。”一直坐着当空气人的李念突然发声提醒,“萧恕跟杨。” 她顿了声,乔卿久会意的提醒,“杨木。” 李念微笑冲她点头,又说下去,“萧恕跟杨木两个人打架,你只喊一方家长,恐怕不太合适吧?” “李念你是没看到刚刚那状况,另一个满脸是血,先去医务室了,等下我跟他们班主任要电话号码,肯定都得喊来,你放心,你先消停会儿,亏了谁也亏不了你们班孩子。”庄义揉着生疼的太阳xue,敷衍道。 又转面对着乔卿久说,“还有你,乔卿久你也喊家长过来,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是觉得萧恕打架下手是不够狠吗,还用得着你给他递刀了?不危险吗?你这叫助纣为虐懂吗?他给你下蛊了是吗?” 乔卿久仰头,黑眸灵动,粲然一笑答,“那我必须给他递啊。” “啧,真是没白疼。”两人各占据三人沙发一角,萧恕伸手越过中间的位子,宽阔手掌落在乔卿久头上,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乔卿久给他摸,惬意的眯起眼睛,活像只被顺毛的小猫咪。 秀恩爱舞到教导主任面前的,这怕是头一对。 庄义气得差点儿背过去,在教育人方便他说第二,少有人敢称得上第一。 “别摸了!”厉声制止,“你们这个年级的女孩子情窦初开,很容易对长得帅、叛逆不羁的萧恕这样男孩子动心,没接触过的物种总是稀奇迷人的。” “老师知道,理解,可学习才是你该做的,早恋应该吗?那肯定不应该啊,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快乐吗?还有你不是跳舞吗,舞跳的多好,都上春晚了,年少有为,搞对象多分心啊,你能忙得过来吗?” 庄义仰着头跑语连珠、口若悬河,压根儿不给别人多说半句的机会。 萧恕的确听话的没在摸乔卿久脑袋了,他改用指尖去戳乔卿久略带婴儿肥的脸颊。 她脸型幼态没棱角,笑起来会绽出浅淡的梨涡,戳起来软嘟嘟的,手感非常好。 迫于形势压力,乔卿久又不好躲闪,只能憋着气由萧恕捏脸。 乔卿久可怜、弱小、且无助,准备等出了教务处门就锤死萧恕泄愤。 “你看老师给你个出主意好不好,你现在还小,主心骨就是学习,等你考上大学,那天高海阔任你玩,先等两年,高考完搞对象,老师第一个支持你们。” “你给我把爪子放下去!没完没了了是吧!”庄义冷哼,伸手指了指现成的例子高声讲,“你看你们班主任李念,她就是个典型,高中不早恋,跟自己高中同桌一起考北大,考上了谈恋爱了,现在婚都结了,和和美美,多幸福,你就说羡慕不羡慕吧……另外李念我跟你说,黄莺随机分班那套不合理,男生跟女生就不该坐一起,你瞅,闹出事了吧。” 下周约了易轻尘离婚的李念突然中枪,她别过头,在心底无声叹了口气,淡淡道,“主任啊,我坚决不同意您最后那句,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钟情[1],有些事越克制越反其道而行,正叛逆呢,别说不同桌了,跨班影响搞对象了吗?跨楼层都不影响高三和高一谈恋爱好吧。” “李念我跟你说……”眼看庄主任又要开始下一段演说。 “主任。”萧恕打断他,“您说这么多话,就不觉得渴吗?” 乔卿久则是个行动派,她立刻起身拿过庄义喝空的茶杯,添满递过去,“主任您先喝点儿水,润润嗓子。” 茶水淌入喉,庄义顺气不少,他找回了初始思路,“对了,先给你们父母打电话先。” 萧恕颔首,摸出自己的手机,头稍侧,乔卿久朝他看过来,视线仅相交的半秒便错开。 乔卿久福至心灵,霎那间明白了萧恕的意思。 萧恕点开通讯录检索,虚咳一声,“不好意思,我实在是背不下来我爸电话号码,得先找找的。” 现在的孩子可真是绝了,父母电话号码也不记。 算了,大数据时代,背不下来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庄义敲敲桌子,“那乔卿久你先打吧。” 日光毫不吝啬的落在少女肩头,她笑容极甜美能同天光争辉。 乔卿久笑盈盈地说,“萧恕不是已经再打了吗?” “他打跟你打能一样吗?你以为谈个恋爱,你俩真就算一家啊?”庄义气冲冲的反驳道。 “可主任,我俩真是一家啊。”萧恕唇线轻扬,无比笃定地讲。 乔卿久无辜地眨眨眼,软声喊,“哥哥。” 号码被拨了出去,萧恕比食指抵在薄唇边作噤声的手势,他把手机拿在耳侧。 教务处安静,冷清低沉的音色荡在巨大空间里。 萧恕正在讲,“爸,是我,你现在有空吗?有空就来趟学校吧,我跟我妹乔卿久这边出了点儿事,老师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