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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这一夜风平浪静,大海拍打着沙滩,然而这一夜,也是曲遥在蓬莱的最后一夜。 明日他便要启程离开蓬莱,出东海游历。说是游历,其实的目的便是为了寻找陨生玉。 曲遥揉了揉枕头,鼻尖突然酸涩,他想起今朝白秋涯说过的话,留在蓬莱,一辈子安然自在。曲遥本该讨厌蓬莱,可他如今要离开蓬莱,本该开心,可此刻心中却五味杂陈。 或许他早就把蓬莱当成了家。 比焚心冢更像家的存在。 晃晃就睡在他身旁,它敛着翅膀,伏在曲遥枕头旁边。曲遥摸了摸晃晃的羽毛,终于倒在塌上,闭上眼睛。 曲遥枕着海潮和海浪声渐渐睡去,一阵金光闪过,窗外多了两个人影。 月白色的衣袖和雪纱在黑夜里如同翅膀一般腾飞而起,澹台宗炼和澹台莲就落在曲遥窗外,静静地看着那个少年。 “这孩子呀一点没变,当初他刚来蓬莱时我便跟你说过,他这睡相可是真的差。这若是以后娶了媳妇,不得让人家姑娘笑死。”澹台宗炼轻声道。 澹台莲注视着睡着的曲遥,却是在听到媳妇二字时浑身一颤,不经意地别开了目光。 “曲遥明日便要离开蓬莱了。”澹台宗炼笑道。 “什么?”澹台莲抬起头看向澹台宗炼,眼中是难以言喻的震惊,今日的谈话显然他未曾听见。澹台莲皱眉惊道:“宫主这是为何?曲遥他……” “莲师弟。”澹台宗炼似是没有听见澹台莲的问题,他避开曲遥的时轻声道:“你的身子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吧。” 澹台莲一愣,转而不再言语。 “据我所知,你该是连半年都撑不住了。”澹台宗炼苦笑着摇摇头:“自一年前我们知道你身体内这股可怕的反噬后,我们尝试了各种方法,可始终却没有抑制住这股力量的恶化,如今这反噬之力已经达到你根本无法控制的田地了,是么?” 澹台莲看着熟睡的曲遥,垂下眼帘。月色将他苍白的肤色映衬的如同一张白纸。青年长长的睫羽垂下,遮住了眼底的落寞与无奈。 “你还记得我所说的么?万事万物必有因果。可我们即便试过了所有方法,一直都未曾找到你体内反噬之力的原因,这显然不和常理。”澹台宗炼叹道:“我相信这背后必有更深的缘由,一切皆因果循环,真实不虚、概莫能外。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而解开这反噬之力的关键,是你必须先找到这缘由。” “又能如何去找呢?”澹台莲闭了闭眼睛,皱眉沉声道:“一切皆是天命定数,蓬莱已经用尽方法,可这一切皆是无解。” “不,并非无解。”澹台宗炼道:“只是这缘由,蓬莱目前无法寻到。” 澹台莲皱眉,疑惑地看向澹台宗炼。澹台宗炼目光沉静,他看着澹台莲微微一笑道:“故而此行,你随曲遥同去。” 澹台莲登时便愣了。 “海屋添筹,扶乩观星。守苍白山,净秽天池。”澹台观止似是吟诵般轻轻叹道。 澹台莲愣了愣,之后皱眉看向澹台宗炼道:“长白宗?” “是了,那是长白山天池之畔的千年宗门。相传那长白山上有长白宗镇宗之宝,那是由历代长白宗主守护的神树“青溟”。青溟神木每四年苏醒一次,幻化成人形。那神木通天彻地,无所不知,也许你反噬的因果,那棵神木能告诉你。” 澹台莲将视线移到东海之外满天星斗之上,沉吟了半晌,最终叹息一声。 “那若是这段时日,蓬莱再生事端可如何是好?眼下大舜龙骊舰压境,蓬莱本就处在危难之时,你一人又如何应对?”澹台莲颦眉道。 澹台宗炼听罢,摇摇头,苦笑一声。 “出海吧,莲师弟。”澹台宗炼轻声道:“我是个无能的掌门,无法凭一己之力护佑整个蓬莱,师弟,你当知道,你此行不是只为了你自己,更是为了蓬莱的未来。你并非是怕死,你是为了寻生。为这蓬莱寻求一线生机。” “护曲遥周全,也护你自己周全。” 澹台宗炼最后说道,之后御剑离开,再不回头。 澹台莲看着男子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沉吟良久,最终长叹一声。 夜色更深,海面起雾了。 当所有人都离去时,曲遥的床头闪过一丝金光。长柄妆镜腾空,之后幻化成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奶娃蹲坐在床头。男孩虽生的一幅孩童模样,眼神却沉静又凛冽。 闪着光的瞳孔深处涌出金色的字符,半晌之后,光芒黯淡下去。昊天镜看向睡着的曲遥,长叹一声。 “长白啊……长白,成也长白,败也长白。分也长白,合也长白……”镜子听着窗外的海潮声兀自叹息。 “曲遥啊,你日后的道路,真可谓虎狼环伺,凶险万分。” 昊天镜拉起曲遥的手,静静看着上面的掌纹,那上面细纹遍生,两道横坎截断了生命线,而前方的纹路,更是凶纹横生。 可又能如何呢?昊天镜叹道。 这是他的宿命。 可曲遥就是那样可笑的人,即便早已知道的结局,还是尽一切所能挣扎反抗,不死不休。 “前面是山,你便移山。前面是海,你便填海。前面是神,你纵弑神……多少年了,曲遥,有时候我会恨,为什么我没能早一点遇见你这样的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