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页
一切都死了。 白秋涯也死了,那个活生生的,温柔的,俊秀的白秋涯为了救他,割断了自己的角,也断了自己的命。 说到底,他景倚渊什么都没有护住。 说到底,他根本不可能跟他回到国都。 说到底,他不过就是个戴罪立功,在政斗中失败,被父王和兄长们撵出国都的存在罢了。 景倚渊的母亲,是泰华宫浣衣局一个洗衣服的侍婢,某晚在浣衣局洗衣,正巧陛下半夜翻墙猎艳路过墙根,景倚渊的生母不知道墙根下有人,把洗衣服水往墙根底下豪迈一倒,倒了陛下一身。 陛下刚要命人诛九族,结果看见墙根另一头是一张清秀至极的脸,当下心花怒放,强幸了景倚渊的母亲。 而后,这个小小的洗衣女生下的景倚渊,却在景倚渊七岁那年便被后妃们找了个由头逼的上吊自尽,最后被追封嬖妾。 这样的例子在朝堂中太多太多了,景倚渊原本只是个不被喜欢的儿子,却因为骁勇善战,存在感稍稍强了那么一些。 景倚渊很聪明,可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被打出朝廷,是因为一件可说是乌龙的事。 那日景倚渊又立了战功,披甲归来,途径东宫,正巧被太子遇见,太子和他几个哥哥早想要搞他,这是景倚渊早就心知肚明的事。当朝太子荒yin无度,正巧那时太子正在东宫之中与宠妃嬉戏,一见门外路过的是刚立了功的景倚渊,阴损主意便登时生了出来。 太子便命几个老太监将他截下。景倚渊最初不愿,可无奈那几个老太监跪在他脚下,说皇子爷若是不去,明日太子怕是会砍了我等的脑袋。 景倚渊无奈,只能前去。 景倚渊无奈,只能去给他的太子哥哥请安,跨进门槛的一刹那景倚渊便愣住了,只见他的弟弟正在泡脚,几个宠妃轮番舀着太子的洗脚水喝,边喝边喊香。 景倚渊弯腰行礼,看着太子那浑身的肥rou,恶心的几乎当场吐出来。 “十三弟外出打仗好生辛苦啊。”太子揶揄道。 “不辛苦,为国为民,乃是皇子本分。”景倚渊道。 突然,太子嗤笑了一声:“皇子?你也算个皇子?” 景倚渊猛地一愣,抬起头看向那张肥白的脸。 “你今年都十九了!父皇还未封你封地!不过是把你当条猎犬养着罢了!你有什么资格在本宫面前自称皇子??” “你是忘了你那洗衣服出身的娘么?” 太子咬了一口婢女递来的果脯,用一种看狗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给我擦脚。” 景倚渊深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浑身气的发抖。 “我可是你的兄长,古有孔融让梨,敬爱兄长,今有你倚渊擦脚,甘当诸皇子的表率,也算是个佳话啊?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子的那几个刚喝过洗脚水侍妾开始放肆地笑起来。 “况且你母亲不就是干这个出身么?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有什么好忌讳的?” 于是景倚渊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端起了水盆,那太子以为景倚渊是要给他擦脚,一脸倨傲。结果景倚渊直接端起洗脚水,浇了那太子一身。 “啊啊啊啊啊——”太子像只被开水烫到的猪一样痉挛起来。 “景倚渊!你是想死了么?你好大的胆子!” “你若能杀,便杀了我。”景倚渊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东宫。 第二日,一纸奏折便参到了皇帝的面前。 太子等一众皇子跪在圣上面前,讲尽了景倚渊能想到的所有坏话。太子哭着向皇帝控诉自己被烫的多么惨烈,皇后爱怜地摸着自己儿子被烫伤的大圆脸,仿佛神情地看着一块熏出来的猪头rou。 这些人啊,一个个都是那样虚伪又滑稽,景倚渊想。 他遍体鳞伤,一身是血,说到底,顶不过东宫太子几句做作的哭喊,顶不过一群闲人空口无凭的中伤。 所以这朝堂,又有什么意思呢? 那之后,他便被罚了一整年俸禄,闭门思过三个月。 之后他奉命出海,为父皇寻找那“长生不老”的丹药。这件事也是那些皇子撺掇的,景倚渊知道。那些皇子素知十三皇子自幼不爱吃鱼,坐不惯船,所以才商量着派他来做这件事。 多傻,一个皇帝,不指望勤政精业来让百姓们富足,天天指望着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景倚渊苦笑着走出了东宫。 他在蓬莱的时候,也曾想回到那皇宫之中,可在遇上白秋涯之后,他彻底放弃了这个可笑的念头。 所谓的寻仙,为父王寻得长生,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说法。他之所以被派到此处,是父王的缓兵之计,几个哥哥联合将他踢出朝堂而已。 他和白秋涯,一个在朝堂,一个在冰极。一个在人堆里假意逢迎,被迫欢笑,一个在海中孤清冷寂,静如地狱。 不同的地方,不同的遭遇,却如出一辙的孤独。 再不去想人间富贵,万紫千红。 只愿做你手中羽星,怀中长风。 “白秋涯……” “白秋涯!!!!” “你……不能死!!!不能死!!!” 曾经骄傲又倔强的皇子护在白秋涯的身上,把他裹成一团,他崩溃地大喝:“白秋涯你不能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