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小狐狸
在卢林的心里对这个乔霏的看重,也渐渐超过了贪玩的小姨子,对乔星诃来说,工作给她带来社会地位和虚荣,而她则享受着那一份被人尊重和需要,被追捧被仰慕的感觉,她只是个女人,一个美人儿,与工作相比,她宁愿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打扮和社交上面。 而乔霏却不同,她是能够静下心来思考做事的人,她是真正有信仰的人,思路清晰,条理分明,还很有前瞻性,更愿意为革命事业奉献自己,从这一点上看,她和乔月诃相似,却又不同于她的内敛寡言,行事长袖善舞,无论是谁都乐于和她来往。 可以说她是两个姑姑的结合体,兼具了她们的优点,尤其是她那份难得的热忱,让卢林愈加想让她进一步参与到革命的事业中来,而不仅仅只在《新思想》帮忙,他开始慢慢转一些事务性的工作给她,将她一步一步拉入革命工作的核心中去。 卢林有心栽培她,她身上的担子就愈发的重了,明明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却不能像同龄人那样嬉闹着跟着家人去听戏看电影,也没有太多的时间买新衣服跳舞,除了在学校学习之外,和同学们的交际应酬也是必须的,每天还要坚持练习名媛们必备的技能,忙完这些通常已经是夜晚了,她只有利用这段时间,帮忙卢林做一些外围琐碎的工作,到了深夜才是她静心读书,为《新思想》校对写稿的时间,往往一忙就是凌晨两三点。 自己夜夜笙歌的乔星诃并不觉得凌晨两三点算什么稀奇,可温柔细心的乔月诃却开始担心乔霏的身体了,虽然小姑娘看上去还是神采奕奕的,可她毕竟还小,在这个阶段长期熬下去恐怕会将身体掏空的。 一边是心疼的侄女儿,一边是敬爱的丈夫,乔月诃两头为难,有心劝上几句,却在看到丈夫对乔霏寄予浓厚希望的眼神和同样苍白憔悴的病容时住了嘴。 她明白,他们都是有信仰的人,为了自己信仰的未来,可以什么都不顾,又岂会真听她的劝爱惜身体呢? “五小姐回来了。”甫一进门家里的老人吴妈便迎上前来,接过乔霏脱下的大衣,“五小姐似乎又瘦了些。” “是吗?”乔霏一笑,摸了摸自己尖尖的下巴,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锥子脸吧,“瘦些好看。” “那可不行,五小姐还在长身子,可千万得保重身子,别学星小姐成日节食。”吴妈念叨道,乔星诃为了保持身材,每餐都严格控制,也只有吴妈这样的家中老人敢说她。 “吴妈还是这么爱关心人,”乔霏笑着揽了揽老人瘦弱的肩膀,塞给她一个瓶子,“上回儿听你说老风湿又犯了,便托人从南洋带了瓶药酒回来,说是很管用,下次要是再发作了就试试。” 吴妈怔了怔,一脸感激,“难为五小姐这么惦记着我这把老骨头。” “谁敢说吴妈老?我可不饶他。” “五小姐这张嘴儿就是甜,”吴妈被逗得哈哈大笑,“先生在书房,还有几个客人,先生交代五小姐来了就直接上去。” “晓得了,”乔霏点头笑道,“mama在家吗?” “太太一早便出门打牌去了,二少爷和三少爷去打球了,说是让五小姐千万要等他们回来。” 乔霏一笑,她的母亲一如既往地不待见她,自从她回来之后,只冷冷淡淡见过一次,之后只要她回乔公馆,母亲便寻个理由出门,刻意回避,两人竟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她有的时候难免好奇,就算指有长短,可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偏心程度也不至于会差这么多吧,姚碧云对她的态度让她总怀疑自己不是她亲生的,她不会是乔绍曾在外头的女人所生又抱回家养的吧? “爸爸,”乔霏推开书房沉重的胡桃木门,脸上依旧挂着自己的招牌笑脸,见到坐在墙边沙发上的人毫不意外地招呼道,“宣伯伯,昭初,好久不见了。” 她早已不再叫宣昭初“四少”,却是随意地直唤其名,显然两人已经非常熟稔。 “几月不见,乔五小姐越发地漂亮伶俐了。”宣成笑道。 “宣伯伯过奖了,不过,昭初几月不见倒是黑瘦了不少,莫非是刚从南方回来?”乔霏坐在父亲身边,为几人添茶倒水,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们去了一趟南洋……”宣昭初迫不及待地答道。 “咳咳……”宣成警告地咳了两声,有些恨铁不成钢,自己这个儿子也算是几个晚辈中有点出息的了,可在这个不过十三岁的少女的面前,竟然被治的死死,连心眼都不敢多留一个。 宣昭初被宣成警告得有些尴尬,掩饰似地喝了口水,乔绍曾却是一脸得意,宣成这个老狐狸,说话总是拐弯抹角,也只有自家女儿才治得了他。 乔霏神色不变,恍若无事,“听说南洋有很多橡胶园,我也很想去看一看呢。” “橡胶园有什么好玩的,日头又大,何况我们过去是和李先生……” “咳咳咳……”宣成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宣伯伯,你嗓子不舒服么?”乔霏关切地看着他,“近来天气变化得厉害,我这里倒有个清咽止咳的方子,待会儿便给昭初带回去。” “有劳乔五小姐费心了。”宣成点头笑道,心里虽然尴尬,面上却不显分毫,倒是很满意她及时转移话题。 “宣伯伯客气了。”乔霏笑道。 宣成也笑眯眯地看着她,心里却在盘算着,有心想从她这儿套些话出来,却又担心被她套了去,这是一只极难对付的小狐狸。 认识这个小姑娘也有一段时间了,他总觉得她的心机城府竟是比乔绍曾还深,虽然她表面上看不过是个可爱无害的小姑娘,可几轮交锋之下,直觉她不是盏省油的灯。 若不是她当初有意无意的那几句话,他恐怕就在投机市场上血本无归了,因此对乔霏他的感觉十分复杂,似乎是感激又似乎是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