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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金记 第2节

    被众人注目的司马兰台神色从容疏离,眼眸半垂着,如入无人之境。

    因为前不久的那场小雨,他露在素纱蝉翼冠外的几缕发丝略显潮润,白衫垂坠贴服在身上显得身姿更为修削挺拔,衣襟上沾染些许落花飞絮,平添了超逸的林下风姿。

    更令少女们神魂颠倒的是,兰台公子洁白若雪的衣裾之下居然是一双赤足。

    倒不是他特立独行,而是在城外救人的时候鞋子染了污泥,他天性喜洁,又一时找不到替换的鞋袜,索性就脱了下来。

    “快帮我看看,”外族少女抓着红衣少年的手腕急急地说:“一会儿他可就走过去了。”

    “隔得有点儿远呐,”红衣少年不紧不慢道:“又看不到正脸。”

    外族少女一着急,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本族话,又用汉话问:“那怎么办?”

    “你丢个茶杯砸他头上,他一抬头我就看清了。”红衣少年坏笑道。

    “你这是什么sao主意!”外族少女不悦道:“万一破了相怎么办?我岂不是罪孽深重?”

    她说汉话口音很重,有的字发音不准,“馊主意”到她嘴里就变成了“sao主意”。

    “不然你丢个戒指下去也成。”红衣少年挑眉说道:“说不好就是定情信物呢。”

    这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竟有说不尽的风情,外族少女不由得呆了一呆。

    “不要对着我发痴,你的兰台公子可要过去了。”红衣少年笑着提醒道。

    外族少女听了忙回神,毫不犹豫地从手上退下一只凤血玉戒指,用力的丢了出去。

    那戒指并没有打中司马兰台,而是被他轻轻侧头躲过了。

    不过目的也达到了,兰台公子清冷的目光掠过来,看清了茶社二楼窗边的两个人。

    一个胡人贵族少女,还有一个红衣少年。

    司马兰台的视线只在少女脸上一扫就过去了,倒是在那个少年的脸上停留得稍久一些,但也只是比较而言,很快就转过了头继续赶路了。

    刚刚他抬头看过来的时候,眉头稍微皱了一下,显出两眉之间的一道竖痕如冰刃,令无俦容颜又添了一股狞厉之气,看得外族少女心旌摇荡,扶着栏杆几乎要晕倒。

    “如何?这下可看清了?”外族少女问红衣少年:“我真是太想把他给睡了。”

    “唔,颇值得一睡。”红衣少年点头道:“不会让公主你失望的。”

    原来这外族少女竟是一位公主,听了这话先是万分欣喜,继而又有些踌躇:“他可不同于一般人家的子弟,不能像对别人那样直接绑过来,我得使出水磨工夫才成。”

    这位公主风流成性,来京城主要是为了广睡美男。听闻司马兰台自幼就有琢玉郎的美称,便心痒痒地想要染指。但又怕他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所以特意请了红衣少年来帮她把关。

    “那就随你的意了,”红衣少年起身道:“我得回去了,出来的有些久了,多半是要挨骂的。”

    “我还在登仙阁定了位子,你不去吗?”外族公主道:“我还没好好谢你。”

    “这有什么,不过举目之劳而已。”红衣少年洒落地一挥手,脚步轻盈地下楼去了。

    茶楼柜上的伙计见红衣少年下了楼,连忙躬身道:“八郎这就走了么?得空儿常来,小的们还没伺候够您呢!”

    红衣少年的脸上像是终年刮着初春的桃花风,温煦轻柔,明眸一转皓齿如珠,客气话说得一点也不生分:“多谢想着,我有空必来。”

    偶有不常进京的客人好奇打问:“这一位是谁家的公子?好风流俊俏。”

    茶博士笑道:“这是九街十八巷总花魁的儿子,乳名八郎,别看年纪小,待人接物又和气又大方,是个百伶百俐的人。”

    第2章 心较比干多一窍

    红衣少年一阵风似的出了茶社的门,他也不骑马,就步下走着,速度快的惊人。

    一路上遇到许多相识的人,都热络地同他打招呼,少年也都一一的回过去。

    转眼就到了春愁河畔,这一带除了酒楼便是歌馆,越到晚上越热闹。

    贯天楼是天都最大的酒楼之一,这时正是最上座的时候,门前灯火通明,客人络绎不绝。

    红衣少年经过这里的时候,脚步便慢了下来。一来这里人多,二来他也快到家了。

    门口负责迎宾的小二远远见了他连忙招呼道:“八郎到哪里去了,这早晚才回来?楼上有热闹不去瞧瞧吗?”

    “喜顺哥,是什么热闹啊?”红衣少年满面含笑地走过去问。

    “玉二爷被人按住了打呢!”叫喜顺的店小二挤眉弄眼地说道:“没人敢拦着。”

    “敢打玉二爷的人满京城可找不出几个来,又没人敢拦着,”红衣少年眼睛转了转笑道:“别不是他家老太爷来了吧?”

    “不是,”喜顺压低了声音说:“是船帮的老大。”

    “那可有点儿麻烦,玉二爷怎么惹上他了?”红衣少年听了也吸了口凉气。

    船帮的人个个都是亡命徒,帮主海清秋更是京城的第一恶霸。凡是惹了他的人,就是逃到天边他都得追上去,不了结不罢休。

    “好像是玉二爷勾搭帮中哪位兄弟的老婆了,”喜顺说起这个不免有些眉飞色舞:“海帮主今儿就在我们这儿把他给截了,堵着嘴揍呢。”

    “那我得上去看看,玉二爷真有个好歹,我没法儿交代。”红衣少年说着朝喜顺一拱手,进酒楼里去了。

    到了二楼,果然看见一个黑衣裳的汉子正按着一个宝蓝衣裳的中年男子在打。

    红衣少年定睛一看,那被打的果然是玉家的二爷玉桂。

    打人的那个身材不高,但结实劲瘦,手臂上刺着青郁郁的花绣,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海清秋。

    “海邦主歇歇吧!教训教训就得了。”红衣少年走上前笑容可掬的说。

    海清秋抬头看了他一眼,吐出一句话:“小子少管闲事。”

    他的两道目光像锥子一样锋利,很少有人敢和他对视,但红衣少年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笑模笑样道:“再打可就把他打死了!就他那被酒色淘空了的身子哪搁得住您的铁拳呢!”

    “这么说你是要替他出头了?”海清秋丢下玉桂站起身来,冷脸直视着红衣少年。

    他们两个的身高差不多,但一个像落萚新生的修竹,一个像精钢铸成的短刀。

    “海帮主教训人自然轮不到我来管,”红衣少年客客气气的说:“但他是我的长辈,总不能见死不救。”

    “从我手下要人是有规矩的,”海清秋道:“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红衣少年点头道:“三招胜过您就能把人带走。”

    “说好了不比文只比武,”海清秋说道:“你划道吧!”

    此时玉桂缓过一口气来,把嘴上塞着的东西拿掉,对红衣少年哀嚎道:“好侄儿快救救二叔!”

    红衣少年将他扶起来坐好,又转过身来和海清秋交涉。

    “海帮主,不如我们比力气大吧。一个人躲到桌子下面,另一个人在上面用手敲击桌子,每人只准敲三下。谁能把下面那个人震出来,谁就算赢,否则就算输。”红衣少年说:“若都没出来或是都出来了就算平手。”

    海清秋听了他的法子,想了想觉得可行。

    说道:“你先钻还是我先钻?”

    “都使得,”红衣少年无可无不可:“您说了算,不过最好把无关的人都请出去。”

    “那就你先钻桌子吧。”海清秋说道:“待老子三掌把你震出来。”

    然后又挥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去了。

    “那小的就得罪了,海帮主当心手疼。”红衣少年说着笑眯眯的钻到了桌子底下。

    贯天楼的桌子都是巴掌厚的铁力木做的,很结实。

    海清秋凝神运气,他是练家子,一掌下去就是上百斤的力量。

    “砰!”桌子被拍的直晃,附近的门窗都跟着颤了颤。

    红衣少年在桌子底下,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耳朵。

    紧接着海清秋又拍了第二下,桌子发出一阵咯咯吱吱令人牙酸的声音,几乎就要碎了,但红衣少年在下面依旧一动不动。

    “嘿!”海清秋闷喝一声击出了第三掌。

    “咔嚓!”桌面裂出了一道大缝,一条桌腿也应声断了。

    红衣少年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但并没有从桌子下出来。

    “抬张新桌子来,这次换你。”海清秋脸不红气不喘,可见刚才并没有用十分的力气。

    因为他有个规矩,既然说好了比试就要点到为止,绝不伤人。

    “多谢海爷手下留情。”红衣少年从桌子下爬了出来,稍微有些狼狈。但说话依旧恭敬客气,让人听了舒服。哪怕是海清秋这样听惯了奉承的人,也觉得颇受用。

    很快,一张新的桌子被抬了上来,和之前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八郎你成吗?”玉桂扶着墙站了起来,有些担心的问。

    红衣少年回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海清秋钻到了桌子底下,说道:“来吧!”

    红衣少年施了一礼,说了声得罪,伸出纤细的手掌轻轻往桌子上一拍。

    海清秋和玉桂都愣了,这未免也太轻了,别说把人震出来,连只苍蝇也拍不死呀!

    红衣少年依旧笑吟吟的又拍出了第二掌,和第一掌相比力道似乎更弱了些。

    玉桂又顺着墙坐到地上了,海清秋的神色也变得很古怪,不知红衣少年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

    “二叔快起来,跟我下楼去。”红衣少年并没有拍出第三掌,而是走过去搀起了玉桂。

    “啊?啊!”玉桂恍然大悟,急忙忙跟着红衣少年往外走。

    “回来!”海清秋在桌子下面大吼:“还有一掌呢!”

    红衣少年不出第三掌,他就没有办法从桌子底下出来。

    他们比试之前讲的规矩里,并没有说三掌之间相隔多长时间。

    倘若这红衣少年安心等十年之后再拍,海清秋在桌子底下都得变成海王八。

    所以他必输无疑!

    “海帮主,我是赢不过您的,只好使出小人伎俩,请您原谅,改日必到您府上登门道歉去!”红衣少年满脸歉意地深施一礼,但转身又走的决绝。

    外头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红衣少年将玉桂带了出来。

    船帮的人想上前拦住,却听帮主在里头大声说:“不许拦着!让他们走!”

    楼下原本十分安静,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这显然是海帮主输了呀!

    因此看向红衣少年的目光越发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