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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节

    秩序的玄术师顿时紧张起来,几十把法器对准应果儿。应果儿顿时慌了:“吕长老,我自己尚在这里,骗你有何益处啊!”

    吕裂石命人慢慢撤出去:“那丫头狡诈异常,明知我等已到,岂会坐以待毙?来人,把这个女人和这个孩子一起带走!”

    秦菜作瑟瑟发抖状——没有白河的异眼,谁能看得穿她的变幻之术?但是明知是围捕她,白河毕竟同她师徒一场,又怎肯亲自到场?

    吕裂石押着应果儿,带着陆鸿煊离开了春阳园。秦菜不慌不忙地起身,再度御剑,离开了别墅。

    秦菜就这么回了白芨的住所,白芨和沙鹰都很意外:“你让吕裂石把陆鸿煊带走了?”

    秦菜耸肩:“吕裂石的人,我们早晚要用的,不必无端折损。”

    白芨抬起她的下巴:“不要告诉我,你辛苦照顾陆鸿煊,是因为母性泛滥。”

    秦菜更不以为意了:“秩序这次差点被人间一锅端,在玄门可谓是名声扫地。现在虽然有尊主出来撑门面,他们也更需要宽仁行事,以重建昔日正道形象。鸿煊不满一岁,他们抓过去除了仔细照料着还能干什么啊。他们只能对外宣称,孩子是无辜的,不能因为其父罪大恶极就迁累婴儿。秩序会好好照管,不让其再走邪路云云。”

    第二天,秩序传出消息,称擒获人间首领的幼子。但在被问及会不会以此要挟人间的时候,秩序的公关部门明确表示罪不及亲友,稚子无辜,秩序会好好抚养。

    两天后,陆少淮终于不支,被秩序逼入人间总部,以密术向白芨求援。白芨当然是看秦菜的意思,秦菜细细问了情况,最后不紧不慢地换衣服:“二爷有难,我们当然应该去看看。走吧。”

    白芨会意,立刻抽调了人间所有剩余的力量,前往总部,营救二爷。人间的总部,是一座四十九层的商业大厦。围捕人间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尊主那样身份的人自然不屑干,这次来的是燕重欢和吕裂石。秦菜和白芨带人赶来,双方直接正面遭遇。秦菜只是交待白芨:“燕、吕手下的人我们尚有用处,减少双方损伤。”

    白芨应了一声,秦菜径直行向大厦。燕重欢和吕裂石皆是大怒,尊主出现之后,他们的胆子又大了许多,这时候直接施法,欲与秦菜一较高下。但是当术法穿过秦菜的身体,所有的玄术师都停止了斗法——她的身形渐渐透明,空气中荡出透明的波纹隐隐可以看见她的轮廓。所有的术法全部穿过了她,仿佛过处无物,她是虚无。

    她就这么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人群,缓缓等电梯。吕裂石恼羞成怒,跟上去各种法器交替祭出,法器打在墙上,激起灰尘无数。而秦菜安静地等到了电梯,直接上了楼。吕裂石气得火冒三丈——这输得也太没尊严了!

    他命人立刻断掉大厦的电源!虽然这一招很娱乐,但是电一停,电梯也就停止运行了。他冷哼一声,正欲出口嘲笑一通以挽回颜面,突然就愣在了当场——电梯根本没有停,仍然稳步上升,最后停在了四十九楼。

    吕裂石心中惊惧,就连周围几个高管都看出来了——如非尊主亲至,这里没有人是那个先知的对手。

    四十九楼已经布满了秩序的玄术师,随处可见人间玄术师的尸体,死相各异。秦菜踩着他们的血rou缓步前行,陆少淮领着十几个玄术师还在硬撑。见他到来,目露喜色:“先知!速来帮忙!”

    秦菜走到他面前,语声恭敬而温柔:“二爷有何良策呢?”

    陆少淮拧了眉:“先知既能进来,又岂会出不去?”

    他身后,陈科也赶紧附和:“先知,先救我们出去吧。”

    秦菜右手扶着陆少淮,将他带往天台。他身边的十几个玄术师都是他的心腹,这时候自然拼死抵挡秩序的追杀。身后闷哼声传来,秦菜脚步微停,转头时一名玄术师以身挡住秩序的刀锋,一片鲜血泼溅在她脸上,温热腥甜。陆少淮脚步加快:“别看了,赶紧脱身要紧。”

    到了天台,周围全是秩序玄术师布下的结界。吕裂石和燕重欢生怕他逃走,指挥玄术师玩命施法。陆少淮面色大变,这时候他身边心腹已然伤亡殆尽,而他,且不说实力,论经验他就不如燕重欢和吕裂石中的任何一个。这时候本已是强弩之末,哪里还堪招架这样强猛的攻击?

    他施法过度,眼睛鼻子里流出血来,最后被逼至边缘,脚下一滑仰面倒落下去。陈科喊了一声二爷,秦菜飞身上去,伸手一把握住他的手,他嘴里也全是血,正要说话,秦菜浅笑盈盈:“二爷,我若是您,绝不求救。”

    陆少淮一愣,只觉一股力量汹涌而来,脑子里有什么突然砰然炸裂——她震碎了他的元神。目光渐渐焕散,他的手骤然失力,从秦菜手中滑出。

    然后,坠落。

    白芨和吕裂石在楼下斗法,有什么东西从上而下破风而来。他和吕裂石不约而同地仰起头,只见一个人一路下坠,最后砰地一声摔在地上。四十九层楼,他摔得连腿和手都分不清楚,血rou溅出十米。

    随后,秦菜带着陆少淮的心腹陈科乘风降下,她的黑袍被风扬起,若隐若现似乎整个人都将要融化在风里。

    “我们的首领,已经……”她没有再说下去,白芨接话道:“营救失败,不要作无谓牺牲,先行撤离。”

    有秦菜的掩护,吕裂石和燕重欢想乘胜追杀也是不能。只好眼睁睁地看二人撤走。看着地上那堆血rou,吕裂石眉头依然旧皱:“她……当真是来营救陆少淮的?”

    燕重欢冷哼一声:“你管她是来干什么的?反正现在陆少淮死了,算是大功一件!”

    吕裂石也想起这事,两个人对望一样,心里的小九九又盘算开来——要是能在尊主面前独领大功就好了。杀死了人间的首领啊,这可不是小事。

    陆少淮死了,人间可谓是人心焕散。可惜秩序正在扬威之时,凡是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时候如果各自逃命,只会被秩序各个击破。所有幸存的长老立刻召集了人间的残余力量,紧急商议。

    白芨自然是会议首要人物之一,沙鹰如今也有资格列席。而秦菜却久久未至。元老们商议的事情非常简单——国不可一日无主,陆少淮死了,如今的人间,谁来领导?

    当时众长老首推的是已退隐重出的长老谢天安,他是跟随老爷子那一辈的人,陆少淮见了他也要恭敬地称一声师叔。论辈分确实是高。这个提议一出,本来应该无甚意见,但是突然有人开口了:“我觉得,如今的人间已累在旦夕,我们需要的是一个真正有实力能够救我们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领袖,我们不能再墨守陈规,选什么最高辈分的长者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立刻有长老看清了说话的人,顿时脸色更差:“陈科!你说什么?”

    陈科极快地看了一眼白芨,面上镇定,双手却握得死紧:“谢老,晚辈并非对您不敬,但您也应该明白,您若承继人间首领之职,在秩序的尊主面前,又有几分胜算?”他看了一眼众人,狠下心来,字字铿锵:“醒醒吧,如今整个人间,谁的实力能够超越先知大人?所以人间的首领一职,我推选先知。”

    诸人大哗。

    而那时候,秦菜在三画职中旁边,丽珠奶茶室。一杯香芋奶茶捧在手里,奶精的香气四散开来。三块钱一杯的奶茶,她真的好久没有喝过了。等了约摸一刻,有人拄着拐杖缓缓走过来。秦菜站起身,轻轻扶住他。

    吕凉薄。他转而也握住了秦菜的手,两个人在奶茶室坐下来,秦菜叫了个双皮奶,用勺子舀了,一口一口喂他。吕凉薄安静地任她喂食。相别近八年,有太多的事想问,却都舍不得这一刻的静好。

    他的五指修长,玉石一般温润微凉,当指腹滑过手心时,有一种细腻柔滑的触感。

    八年离散,当年的柔情蜜语、山盟海誓还算不算?

    “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求你。”秦菜放轻了音量,十指任他握在掌中,“陆少淮确实是做了不少错事,但是鸿煊毕竟只是个孩子。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凉薄……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吕凉薄很久没有说话,他紧紧握住秦菜的双手,心中滴血:“你爱他吗?”

    秦菜的目光沉静淡泊,他看不见,她声音中的感情未曾到底眼底:“只是为了活下去,最初的坚持,是为了当初的承诺。后来……慢慢地就忘记了。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在天道里,我看见我们会在一起。所以我一直坚持、坚信。可是时间太久了,我独自经过了最屈辱的时候,最落魄的时候,最绝望的时候。在深更半夜被人非礼之后赶出家门,流落街头;跪在一个女人面前,用裙摆擦拭地毯上果汁的残渍;第一次杀死追杀我的稽查。我想过洁身自爱,八年之后干干净净地站在你面前,但是路太颠簸,而行李沉重,我背不动。于是尊严、信念,都丢在了路途当中,包括……太过遥远的爱情。”

    吕凉薄一直安静地聆听着,宽大的墨镜遮住了他的表情,他低下头,温热的唇擦过秦菜的手背,一滴泪顺着指缝浸入掌心,烫伤了八年的别离。

    “我会带出陆鸿煊,把他平平安安地交给你。”他的声音温暖沉静,一如八年前不羁阁里纯真含羞的少年。他站起身,摸索着走出奶茶店。秦菜目送,眸中毫无波澜。眼泪与悲伤,隔着八年时光的尘埃,那一湾湖水,是风声不能到达的地方。

    不愿再有波澜。

    “菜菜,”走到门口的吕凉薄蓦然回首,“不管是八年还是八十年八百年,我一直爱着你。等带出鸿煊,我们离开玄门好不好?寻一城一镇一村,守一心一身一人。”

    由异眼维持的心,突然枝枝蔓蔓地疼。秦菜盈盈浅笑:“好。”

    三刻之后,吕凉薄如约带出了陆鸿煊。秦菜接过陆鸿煊,随即化为清风,离开了三画职中。那一湾清风绕过他的身边,宽大的墨镜遮住了他的脸。

    我们都还在,都怀念着当年的梧桐落花、枫叶成海。而今秋去霜来,爱随风霜凋败,已没有什么值得你疼痛或等待。

    作者有话要说:

    ☆、佛魔一念间

    第二百一十六章:佛魔一念间

    人间诸人正强烈反对先知任职首领的时候,秦菜缓缓走进来。许多双眼睛瞪着她,当然是仇视者居多。她是白河的徒弟,虽然在人间这么长时间,职位也不低,但是人间许多人,从未把她当成自己人。

    后来她为陆少淮“生”下了陆鸿煊,大家仇视的情绪略有降低。但这也是建立在她处于星宿厅这样的文职部门,不干预人间任何内政的情况之下。如果这样一个女人,突然跃起来要当选首领,绝大多数人是完全接受不了的。

    秦菜走到会议桌前,在先知的位置上坐下来——她怀里还抱着陆鸿煊。周围的声音骤然安静,在大家斗争她的时候,她去了秩序,并且营救了陆少淮的长子。这一点,还是让大多数觉得脸红的。这个时候,谁还敢冒险去秩序救人呢。

    仿佛没有听见方才诸人的意见,秦菜逗弄着陆鸿煊,最后慢慢把他拥在怀里:“会议谈到哪里了?”

    她若无其事地开口,众人都不知道该如何答话。秦菜字字缓慢却清晰:“人间已成危墙,谁作首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要团结一心。谢长老论资历或威望都足以当作首领。但是不论谢长老也好,我也罢,始终都是外人。幸而少淮有后,不如就由鸿煊暂任人间首领,诸事由几位长老和部门负责人一起商议决定。”

    这话一出,谢天安就冷哼了一声:“最后由谁裁决呢?先知大人,您推举一个幼儿当任首领,难道还不是想效慈禧、武后之风么?再者,你本就师从秩序白河,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秦菜望向他,目光中不见喜怒:“最终裁决,就由谢老决定吧。至于为什么要相信我……”她缓缓凑近谢天安,目光坦然,“因为我是二爷最爱的女人啊。”

    谢天安一时语塞,秦菜仍然抱着陆鸿煊,她站起身来,一扫众人:“谢老资历深厚,且深明大义,值得大家相信。何况不论谁作首领,如今大家都须同舟共济,何分彼此?此事就这样吧。”

    先前还激烈斗争她的人突然就低了头,这真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味了。

    会议结束之后,白芨和沙鹰都多有不满。只是沙鹰更直接:“为什么要退让?这时候你即使一步不退,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秦菜淡笑:“让步说明那不重要,循循渐进嘛。”

    沙鹰倒也没有多说——现在的秦菜,他已经不是很担心了。

    陆少淮不在了,人间总部也不能再用了。谢天安主张把总部迁到别处,秦菜索性买下了天庐湾行天雅阁整个别墅区。谢天安没有异意——他没钱。可秦菜有,且不说这些年攒下的,单是她点石成金这一块,就足以让她视金钱为粪土。

    总部定在天庐湾之后,秦菜把最中央的一座指定为办公楼,很快装修。而在人间几乎支离破碎的时候,她拨出一大笔黄金,要求所有玄术师安顿自己家属。

    不得不说,此举确实是为她赢得了不少人心。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纵然有人觉得她别有用心,也是真不好再提了。这位先知自从进入人间以来,从组员一路爬到先知这个位置,从未有过什么大的过失。却一直遭到高层的防范和猜忌,而这种时刻,她还在为大家着想,有什么可说的呢?

    而沙鹰就明白秦菜为什么要让步了——她之前一直被限制,手中无权。于属下更是无威无德。就算是勉强作了这个首领,大家也是戒备居多,又有几个人能对她真心?

    而现在不同了,她是首领的生母,虽然最后的决策由谢天安统决,但是人间如今所有的开支都是由她提供。谢天安空握着一个最终决策权,握不拢人心,有什么作用?

    况且现在情况明朗,判官长白芨是她的人,守望者培训中心总教官是她的人。人间的两个技术部门,所有新生代玄术师的集中地,都在她手里。资源部部长通阳子也是他的人,所有的资源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对人间的渗透,其实早已开始。

    这段时间,燕小飞倒是没有多大变化,依然事事小心谨慎。虽然秩序占了上风,他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秦菜知道这是燕重欢的指示——等人间知彻底覆灭再回去,燕小飞起码可以记上一大功。

    燕小飞确实是沉稳了许多,不焦不躁,每天仍处理秦菜的琐事,照顾天庐湾诸人的饮食起居。如今总部设在天庐湾了,陆鸿煊当然是跟秦菜一起住了。虽然有奶妈,他也还得负责照看,一时之间也忙得很。

    而这时候的秦菜,也终于可以查看人间寿数的最终去处了。人间剩余所有的寿数福禄,全部是打到一张神秘的会员卡上。起初大家都以为这张卡是首领的,可是现在秦菜知道不是。从长老们那里得知,这张卡是用以维持人间的气数。一直以来就这样。谁也不知道由谁制定的规矩。

    于是因为人间的严重受创,资源部暂停了向魔神祭祀的能量供应,而金钱由先知大人提供,资源部所截获的一切福禄寿数,全部分发给人间的玄术师,用以为自己化劫续命。这样的福利,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但资源部通阳子知道这是对外的说法,资源部根本没有停止运营,反倒是变本加利,扩大了数倍。而分给玄术师的不过是九牛一毛,那么真正的能量去了哪里……不需要明言了吧

    白芨这几天忙得吐血,新的总部,所有的法阵都需要重新布置,这实在是个体力活。现在人间的玄术师被消耗了很大一部分,布个大一点的法阵都得他亲力亲为。他和沙鹰接连五天没睡,勉强把法阵外围先布好。五天五夜,他就领着人在行天雅间忙活,没有回秦菜这边一次。这也算是几过家门而不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