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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周披上外袍,系带的手突然一滑,衣带落在地上。他慢慢低下身去捡,突然想到一件事:从沈老爷的所作所为来看,他并不知道井沿为何会坍塌的。那么,是有人故意凿开了井沿,还是这仅仅是一个巧合,井沿恰好在那时坍塌? 如果这只是一个巧合,那么这样的巧合未免太多了,沈怡君又是如何知道他在井底?沈老爷为什么会中途随着沈湘君离开? 如果是有人故意这样做,那这样做又有什么用意呢? 颜淡坐在莲池边上,将手放进水中,有小鱼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在她指尖咬了咬,一摆尾巴嗖地一声游远了。她忍不住轻笑,隔了片刻,只见先前那条小鱼慢慢靠过来,又试探地咬了她一下,然后再逃开,只是这回躲得没有上回那么远了。 颜淡摸了摸脸,很是苦恼:难道我长得就这么不可相信吗?明明人家都一直是笑着,这么友善她忽听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只见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已经站在身后了。她微微一笑:沈姑娘。 那女子俏皮地一笑:我会和鸟儿说话,看你时常坐在这里,是不是在和鱼儿说话? 颜淡点点头:是啊,它们告诉我很多事qíng呢。 沈湘君在她身边坐下,微微歪着头:鱼儿会说什么? 它们说,这里有很多怨灵,只是被牵制住才没法子离开,还说进这庄子一定要带上辟邪的东西。颜淡抬起手晃了晃,幸好师兄先前送了我这个镯子。这个镯子上还有他使的道法,我就是碰上什么不好的事了,他也能感觉到。 沈湘君伸出手去,摸了摸她手腕上的镯子,触手光滑温润:这个镯子很漂亮,摸起来也很舒服,他待你真好 颜淡呛得厉害,唐周待她的好处简直是罄竹难书、天地不容。不过她觉得没必要向对方哭诉,只能难堪地嗯了两声。 沈湘君看着她,双眸晶莹,眼中滑过几许涟漪。颜淡同她对视片刻,神色困顿,慢慢地合上了眼。沈湘君伸手取下她手腕上的镯子,随手往莲池中一扔,只听咕咚一声,镯子立刻沉入池底。 她慢慢沉下脸,眼中隐约凶狠,冷冷道:没了这辟邪的镯子,光是一点小聪明,你还有什么用?她站起身,带他们到沈宅的胡嫂立刻走过来,将宽大的衣袍裹在颜淡身上,然后将她抱起来,笑着说:大小姐,这小姑娘身子真轻,好像没有骨头似的。 沈怡君嘴角一牵,露出几分古怪的笑意:若是身子骨重些,还好少吃些苦头。她径自往后院走去,胡嫂抱着颜淡跟在后面。 沈怡君走到废井边,就停住了步子,回头向着胡嫂说:扔下去。胡嫂将颜淡抛进井中,只听哗的一声水响,裹在她身上的那件外袍立刻浮了上来。沈怡君一眼瞥见附近摆着的那块扁平石板,伸手抓住一头:把这块石板抬起来,压在井上。 只听咔哒一声,石板严严实实地压在井沿上,坍塌的地方还有些空隙,只是这空隙太小,还容不得一个孩童爬过。 沈怡君伸手在石板上按了一按,然后掸掸手上沾到的灰,缓缓绽开的笑容宛如花烂漫。 谜题背后 唐周将事qíng经过回想一遍,从进入墓地开始,一直回想到昨晚在冰冷井水中的所见所闻,越想越觉得不对。那位前朝娘娘的棺材所在石室,后面还有另外的通道,一般寻常的墓室,用来摆放棺木的往往就是尽头的墓室了。而且后面的密道之中,都设了铸有玄铁的断龙石,密道到底那一间石室的摆设又太过风雅,和墓地本身太过不合。 他和颜淡被断龙石困住后,是沈湘君来找到他们。如果懂得鸟语这件事本身是她信口雌huáng的,那么她就是对这墓地非常的熟悉。可是陶紫炁又是什么人?她真的如沈湘君所说的,是个蛇蝎心肠的女子么? 再是昨夜,他已经知道沈老爷之前对他说的那番话不净不实,那么沈怡君的话就可以相信么?他们两人,在不怎么关键的事qíng上口径一致,然而碰到最要紧的那部分,则是南辕北辙。他们之中必定有一个人说了假话,或者,他们两人所说的都是假话,那么这样一来,其中的关键又是什么? 真相已经渐渐明了,只差一点线索就可呼之yù出了。 然而那个引出真相的线头又是什么? 他正慢慢想着,忽听门外传来几声叩门声响,便随口道:请进。只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沈湘君奔奔跳跳地进来,手上还端着一只盘子,里面装着几只光洁鲜红的苹果:这几只苹果生得真好看,我一看到就忍不住要去咬一口,结果被姊姊骂,她说不gān净。她将苹果放在桌上,笑着说:现在我洗过才给你送来,不脏的。 唐周看着那盘苹果,摇了摇头:我还不想吃,等一会儿罢。 沈湘君扁了扁嘴:好吧。 唐周突然问了句:我师妹去哪里了,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沈湘君愣了愣:我没见过她,我去问问姊姊有没有看到她。 唐周想想她也走不出沈宅,更不会有什么意外,便道了一句:也不用特意去问,师妹一向爱顽皮,又不知去哪里玩了。 沈湘君伏在桌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我和鸟儿时常玩捉迷藏,你们会玩什么? 唐周想了想,说:捉妖怪。颜淡就是他随手捉来的。 沈湘君又追问一句:捉来之后呢? 等妖怪逃了,再捉回来。这句是完完全全的大实话,因为有种妖很是伶牙俐齿,所以还得陪着说话。 沈湘君已经完全糊涂了,茫茫然道:是吗 唐周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一笑:偶然还会碰到那种很懂人qíng世故的妖,狗腿,会撒娇,说起话来只会挑好听的、无关紧要的说。 沈湘君看着他,忍不住道:我觉得你不像在说妖怪,反而很像我也说不出来到底像是什么,总之妖怪肯定没有这么有趣。 唐周微微一怔,突然觉得眼前的事物似乎开始摇摇晃晃。他qiáng自支撑着站起身来,身子却没了力气,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g沿上。沈湘君见他这样,突然跳了起来往客房外奔去,一边大叫着:姊姊,姊姊你快来,这里有人病了!你快来看看! 唐周屈起膝,却发现自己很快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收敛心神,积聚起最后几分力气,在舌尖一咬,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嘴角溢开。 只听门外脚步声响起,沈湘君折转回来,伸手来扶他:你哪里痛?要不要紧?我姊姊不知去哪里了,我在再去找她! 唐周苦笑不已:你找她怎的?他是被人下了药,才会动弹不得,却又想不出究竟怎么会中毒的。他看着沈湘君颠三倒四的行事,只能轻喟一声,她大概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做不了。 沈湘君拉起他的手,用尽力气想要把他拉起来,可是唐周全身无力,光是凭她的力气怎么也拉不动,只能急得直跺脚,过了片刻又道:我再去找姊姊! 隔了不多时,一个窈窕的人影出现在房门口,沈怡君脸色yīn沉,款款走近,慢慢地贴近直到眼前,古怪地笑了笑:果真,是最纯净的魂魄 唐周虽不能动弹,可心中清明如水:原来是你。他昨晚会掉入深井中,现在动弹不得,想来都是沈怡君在茶水中动的手脚。她设计让他听到看到沈老爷所为,只怕也是一个令他陷入觳中的障眼法。 沈怡君看着他,点点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去那里看的,也知道你会看见爹爹在那里埋人,你本来就不信他,看到这些之后,就只会相信我说的,不是么?她脉脉看着唐周,眼中热切:你的魂魄这般纯净,我实在太过喜欢,本来我并不想这样对你的。 唐周看着她伸过手来,手指慢慢地在自己脸上滑动,这样近的距离,可以清楚地看见她嘴角的一颗痣。只听沈怡君温柔如水地启口:唐公子,你生了这样一副好相貌,只要女子见了都会喜欢,我也不想让你变成那种gān瘪起皱的样子,可这也是没法子的 唐周笑了笑:何必惺惺作态。 沈怡君凝视着他,脸上绽开了一个如花般的笑颜:你喜欢湘君,还是喜欢我多一点? 唐周懒得理她,径自闭上了眼。 忽听一个温温软软、带着笑的声音近在咫尺:他自然是喜欢你多一些,你信不信? 唐周睁开眼,只见沈怡君脸色灰白,微微颤抖,大声道:你是谁?你是人还是鬼?她慌乱地站起身,往四周看着,却没有看到什么人影,忽觉一只湿漉漉的手在她颈边摸了一下,刚才那个声音轻笑着道:我是鬼,是一只淹死的水鬼 沈怡君往颈边抹了一把,只见手上沾着一块滑腻的青苔,顿时像是被鞭子抽了一记:你出来!不要以为你变成鬼我就会怕你! 唐周听出是颜淡在说话,只是沈怡君的反应实在太过奇怪了。 我知道你不会怕我的,我也不要你怕我。你若是怕我,就不好玩了。沈怡君转了两圈,都没有瞧见颜淡的影子,可是对方却像是贴在自己耳边说话一般。她眼中泛起血丝,大声道:你给我出来,不要再装神弄鬼! 只听一声幽幽的叹息:我本来就不是人,不装神弄鬼那该做什么?我是应该见见你的,毕竟是你把我害成这样。可是我现在的样子委实难看,这样的模样让人见到,我心里也会不好受的。 唐周隐约听出些门道来,沈怡君之前定是对颜淡下了什么毒手,可她却不知道颜淡不是凡人而是妖。 沈怡君勉qiáng笑道:你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怕,何况死了之后?她话音刚落,只觉得身后有一只冷冰冰的手摸到了自己脸上,还带着湿嗒嗒、滑腻腻的青苔。她一个激灵,猛地转身,只见颜淡就站在那里,一身白衣,发尖还滴着水,衬着原本就细白的脸庞更是白得惨白,原本就极黑的发如墨。颜淡眼神涣散,yīn测测地说:我出来了我就站在你面前 沈怡君眼睁睁地看着她又慢慢伸过手来,突然尖叫一声,飞快地从她身边奔逃,待跑到门槛的时候没留神绊倒在地。沈怡君回头看了一眼,更是魂飞魄散:颜淡动作僵硬,一跳一跳地过来,像极了尸变后的样子。她吓得要命,根本没想到尸变哪里是那么一两个时辰就可以变得成的,咬着牙拼命往外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