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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宁帝猛地抬首,声音威严,安宁,你怎么知道青城老祖来了京城? 安宁微一沉默,回:昨日我在府里感觉到有高手在城外jiāo手,便出城探个究竟。那两人的气息太盛,我不敢靠近,只远远看了片刻,师傅曾说过青城老祖吴征一身火阳功独步天下,罕逢敌手,昨日使那至阳内劲的想必便是他,没想到他闭关数年已入宗师之列,只是她眼底露出一丝赞叹和惊骇,吴征有如此功力,竟然不过片息就败在了另一人手中。想不到云夏之上除了师父,还有人也跨进了大宗师之境。 一旁立着的赵福听着安宁的感慨,小心翼翼瞅了瞅嘉宁帝越来越沉的脸色,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模样,低下了头。 够了,一介武人罢了,无需再提。嘉宁帝拂袖,眉头皱起,安宁,你速带御林军秘密赶赴化缘山,将你皇兄找回来。 父皇,我去之前,希望您能答应我一件事。安乐昂首,静静开口。 何事? 皇兄是大靖太子,有人胆敢加害于他,便是挑战我大靖国威和整个皇室,无论是谁,父皇都必须严惩不贷,若安宁带皇兄平安归来,请您给他一个jiāo代。 安宁掷地有声,定定望着嘉宁帝。皇兄和梓元生死未知,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嘉宁帝眯起眼,不自觉摩挲手上的扳指,抬首朝案桌下昂首而立的长女望去。 感觉到书房内陡然沉下来的气氛,赵福耳朵竖起,愣是没抬眼。 安宁公主果真是个彪悍的主,能和青城老祖合起来算计太子的,不过就是为了那储君之位,朝中并后宫合起来数也只有那么几人够格,陛下到如今对太子失踪之事密而不发,便是为了不将此事扩大。 此事一旦大白于天下,太子一派的人自是要借机而起,定会横生波澜,若是往常,陛下或许不会姑息,可如今偏生朝堂经不得一点风làng。 安宁,不要胡闹,这件事朕自有分寸。嘉宁帝淡淡道,挥手让她出去。 父皇。安宁没有动,突然开口,声音微有自嘲,皇兄的命在你眼里,难道还比不上朝堂一时的动dàng? 安宁!嘉宁帝顿时脸色铁青。 安宁兀的抬头,在嘉宁帝的威压下毫不退让,朝中能做到者寥寥无几,他们要皇兄的命,为的就是东宫太子之位,如今父皇成年之子只有五皇兄和九弟,五皇兄醉心佛法,从不介入朝堂,父皇,这件事是谁做下的,您当真不知? 此话落地,赵福倒吸一口凉气,心底竖起大拇指,终于抬起了眼。 骨ròu相残,皇位相争本就是天家见不得光的隐秘,帝王之术旨在制衡,如今朝堂左右相分庭抗礼才能皇权稳固,降罪左相,让东宫势大,无异于动摇帝位。 陛下即位十六年来,敢如此质问于他的,尚还只有面前这个恐怕活得有些腻歪了的安宁公主一人,而已。 嘉宁帝猛地起身,手边的杯盏被他猛地拂到地上,怒道:好、好,你拜了净玄为师,在西北领个几年军就无法无天了,混账东西,给朕跪下。 安宁神qíng不变,硬生生跪在碎片上,膝上不一会染出斑斑血迹来。 安宁不同于一般的皇家公主,她生xing傲气狂放,这么一跪,就带了几分沙场喋血的悍气来。 她抬头,看着怒气满溢的嘉宁帝,突然开口,父皇,皇兄他太难了,您别再为难他了。 他难什么!嘉宁帝向来宠爱安宁,今日被他气上头,口不择言:朕用尽心力培养他,兢兢业业保住江山,还不是为了他,你还要朕如何?他一个大靖太子,连这点苦难都受不得,日后如何执掌天下! 父皇,皇后娘娘过世的时候,皇兄他只有七岁。 安宁一句话,嘉宁帝神qíng猛地一僵。 在帝北城亲口颁下赐帝家满门死罪的圣旨时,皇兄十二岁。 赵福这次gān脆连呼吸都给停了片刻,不可思议的望着安宁。 入西北戍守边疆那年,皇兄十五岁。 安宁缓缓起身,膝上的鲜血滴落在地,溅出触目惊心的纹理。 父皇,您有没有想过,皇兄今年只有二十二岁,他甚至没有为自己活过哪怕一天。如果这次他回不来了,还要这把椅子来gān什么?儿臣会领兵去化缘山,但不能领君命保证一定能带回活着的皇兄。 安宁说完,转身出了上书房。 直到安宁的脚步声完全消失,赵福始终没有听到嘉宁帝的呵斥,上书房内一片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 他小心的抬了抬头,朝御座上望去,兀的一怔。 嘉宁帝脸上仍是平常的威严凌厉,只是整个人却仿佛瞬间老了数岁。 半晌,他听到御座上苍老的声音,极轻极淡。 他生来便是皇家嫡子,这是他的命。 这日下午,城门边,安宁轻兵简从出城时,看见了候她已久的洛铭西。 把他们带回来。 洛铭西靠在马车里,伸出半个头,轻飘飘吩咐了这么一句。他自是瞧见了安宁膝上的伤口,神qíng顿了顿,但最终没有说旁的话。 以他的眼线,早就知道了安宁和嘉宁帝在上书房惊天动地的争吵,虽是因为韩烨重伤不知生死的原因,可是洛铭西知道,安宁想严惩左相,也是为了帝梓元。 恩,他们两个福大命大,会活着回来的。话虽这么说,慡朗的笑容也压不住安宁眼底的担心和自责,你不和我一起去? 我在京城里等着会更好。 洛铭西留下这么一句,缩回了马车里,朝他摆摆手。 见马车走远,安宁叹了一声,挥鞭出了皇城。 不管京城里如何惊涛骇làng,化缘山下的谷内仍是一片平和,或者说过于平和了。 韩烨似是要把这二十几年的悠闲日子都补回来一般,每日以有伤在身的借口光明正大的犯懒,除了吃,就是靠在树下晒太阳,不过几日就养得富态圆润起来,一点不像落难逃生的倒霉蛋,反倒像个十足的纨绔公子。 直到任安乐实在看不过眼把他拧着在谷内拖着走了一圈后,他才苦着脸每日陪着她走上半个时辰。 有一次两人进行每晚例行活动看星星的时候,任安乐皱着眉问他,怎么一到这么个鬼都见不着的地方,你就成这样了?温润刚直呢?睿智威严呢? 他懒洋洋靠在树上,是这么回的,平日里你见着的太子,现在凑合着过的是韩烨。 韩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特别亮,里面还蕴着温煦的笑意。 任安乐一时晃神,差点来了一句,我也差不多,平日里和你君君臣臣忒礼貌的是任安乐,现在恨不得揍你两拳的是帝梓元。 只是到最后关头,她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知道,有些话,一旦开了口,便如覆水之舟,再也难回了。 第十日,韩烨的伤口终于拆了布,能入水了,任安乐忍够了他一身臭气,哼着小调把他领到谷后一处荫蔽的水源旁,神气的指了指:本当家的今晚把这泉眼赏赐给你了,好好洗白了再回来。 说着转身就走,猛不丁被一双手拉住。 任安乐回头,挑眉看向韩烨。 韩烨放开她的挽袖,立在小溪旁,朝水里指了指,突然开口:你先洗个脸吧,要不等我洗了水就脏了,这里是活泉,明日你洗的时候水就gān净了。 任安乐怔住,没动。 韩烨笑得温润而善良,安乐,我又不是要扒了你的衣服,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第七十三章 声音落耳,任安乐眨了眨眼,差点笑出来。她在qiáng盗窝里长大,成日里混在身边的都是满嘴跑溜的野蛮汉子,什么混话没听过,倒是韩烨也能说这种话,让她颇为意外。任安乐想着,朝身旁一人高的石头上一靠,声音懒洋洋,对着泉水指了指,模样说不出的轻挑。 殿下,臣不嫌弃你,臣就在这看着您浴洗,等您洗得白白净净了,臣便用这水来洗脸。殿下是君,能有此殊荣,是臣的福分。 这句话积客套感恩于一身,说得冠冕堂皇,韩烨被埋汰得连渣子都不剩,他朝任安乐看了一眼,任卿,果真? 任安乐老神在在点头,韩烨挑了挑眉,开始解腰间锦带。 韩烨的动作慢条斯理四字足以阐述,他的手修长光洁,骨节分明,这么一动,便带了几分天潢贵胄的优雅出来。 任安乐恍若毫不在意,笑吟吟的看着他。 安静的山dòng里,于是便出现了一副美男子对泉解衣,英气豪迈的女子虎视眈眈的诡异画面。huáng昏渐至,温泉的热气升腾在dòng中,平白染了晕红暧昧的气息,一时间静默得吓人。 锦带落在地上,韩烨去除上衣,刚露出□的后背,哟呵一声清亮的口哨chuī来,顿时气氛全无,韩烨手里提着衣袍,转身,和任安乐亮晶晶的眼对视半晌,终于认了输,卿退下吧。 韩烨光着上半身,努力摆出威仪的姿态,任安乐弯了弯眼,叹笑:殿下装着三千佳人的东宫,看来还真是个摆设。说完拍拍手转身出了山dòng,留下脸色僵硬的韩烨孤零零立在泉眼旁。 待出了山dòng,任安乐轻快的步伐缓了下来,她松开袖中微微握紧的手,舒了口气,无意识摸了摸藏在头发里的耳朵,一触,发觉烫的厉害,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摇头晃脑好一会,待回过神,匆匆去了竹屋外的溪水旁。 谷里静悄悄的,任安乐揭下面具,露出有些苍白的脸庞,用水擦净,看着手中的面具,眉皱了起来。这面具是用药糙制成,瞒不了几日,若苑书还找不到这个山谷,怕是真面目就藏不住了。 任安乐是个乐天知命的人,想了片刻见寻不到方法,重新带起面具晃回了竹屋,她有些疲乏,望了窗外沉下的天色一眼,被子一卷开始睡觉。 待韩烨通体舒畅的洗浴完,湿着头发回竹屋时,便瞧见了她呼呼大睡的模样。 按理说任安乐在土匪窝长大,又是执掌三军的统帅,睡觉时应该是警醒的,可这数日在山谷里,韩烨见得最多的,便是她这幅忒坦dàng放松的睡姿。 或许是因为功力散尽才会这样,他心里有些发堵,放轻手脚走到竹g边,半蹲下来。 任安乐的眼睛狭长,韩烨想起她平日在京城作威作福的德xing,有些乐,杵着下巴瞅着看,看久了总觉得有些不对经,对着这张脸发了半天愣,总算回过了味,这幅容貌,配上任安乐嚣张到凌厉的眼,有些普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