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7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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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斐点点头,“你们一定要记住一点,到此为止,我们的目的是要守住这一条底线,而不是要拔高这条底线,许主簿方才那个理论,从某种意义来说,就是要拔高这条底线? 我们能不能这么做?” 几人顿时迷糊了。 难道不应该去追求更高的境界吗? “嗯?” 张斐又看向他们。 “不能,吗?” “把‘吗’去掉。” “不能。” “当然不能,这还用想。” 张斐郁闷道:“你们又将我教你们的,全部都还给了我。许主簿的主张,是属于法制之法,还是属于儒家之法?” “儒家之法。” “肯定是属于儒家之法。” 张斐道:“给百姓带去更好的生活,让大家的财富,悬殊变小,这都是属于儒家之法。 比如说,我们皇庭是无权规定富人多缴税,穷人少缴税,但是政事堂是有权决定。而我们能决定什么?就是这个税不能将人逼死,这适用于高利贷,适用于军饷,也适用于税法。明白了吗?” 四人同时点点头。 张斐道:“身为庭长,一定要用平等的目光去去看待原被告双方,如果你们现在无法理解,那就死记硬背。” “是,学生知道了。” “另外,我们会招一批牙人和账房来协助你们,帮你们制定赔偿计划,这会减轻你们的负担。所以。” 张斐笑道:“将来老师能不能在家多陪夫人,可就全看你们的表现了。” “嘿嘿!” 今日审判过后,几乎谁都预见到,这河中府将会掀起一波诉讼浪潮。 因为目前高利贷剥削的非常狠,而且涉及面非常广,百姓对此是苦不堪言,关键一般情况下,是永远还不完的,无论他们再怎么努力,这是一种绝望。 而今日判决,虽然还是依靠他们自己努力,但至少是有希望偿还完所有的债务。 大家肯定会来诉讼啊! 果不其然。 第二日,皇庭就迎来了一波人流高峰。 要知道昨日来此观审,有着许多自耕农,他们很快就将今日的判决,告诉其他乡民。 之前的诉讼,全都是地主告佃农,而今日完全颠倒过来,变成佃农告地主。 这令法援署是苦不堪言。 地主告佃农,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状纸非常容易写。 但是佃农反告地主,这就得找角度,找理由。 好在当今的地契,九成九都有问题,这个理由倒也好找,只是说法援署得更细致的去了解情况。 当然,这也使得那些大地主怒不可遏。 那边税收一事,都还未解决,这边又打击我们发展道路。 要多收我们的钱,还要断我们的财路。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一时间,河中府是暗流汹涌啊! 对抗已经是在所难免。 因为大地主是绝不可能忍受这一切啊! 蔡延庆他们也都很紧张,他们深知这些大地主的实力,不可大意,于是也在暗中派人,到处在打听消息。 “蔡知府,可有消息?” 元绛入得屋来,便向蔡延庆问道。 蔡延庆点点头道:“已经有些眉目。” 元绛忙问道:“什么情况?” 蔡延庆道:“原本那些大地主之间是分为两派,一派表示要与皇庭硬碰硬,就是拒不知执行,同时停止一些借贷,让百姓去找皇庭借钱。 还有一派则是表示针对青苗法,以更低利息去放贷。” 元绛一怔,忙问道:“那目前哪派占得上风?” 蔡延庆道:“针对青苗法这一派,因为大多数地主认为此时民心不向着他们的,再加上许多士兵还得依仗皇庭追讨赔偿,与皇庭硬碰硬,他们是没有多少把握的。 而针对青苗法,以更低利息放贷,既可以赢得民心,又能够依仗皇庭,去赚得一些利息。” 元绛道:“针对他们的是皇庭,又不是转运司。” 蔡延庆道:“我估摸着,他们也是想借此,挑拨皇庭与转运司的矛盾。” 元绛沉思少许,突然问道:“官府能不能禁止他们这么做?” 蔡延庆微微皱眉,“为何?” 元绛叹道:“我也知道低息放贷,更利于百姓,但是如果青苗法因此失败,这将会严重影响到王学士的新政,我们得以大局着想,而且一旦新法失败,他们必然会将利息又抬高。” 赵顼要的是改善财政,而不是真的一门心思打击高利贷,均输法的几百万贯的本金,全都是向皇帝借的,这是要给利息的。 如果王安石赚不到钱,他是很难向皇帝交差的。 元绛还真没有想到,对方会将枪口直接调转,对准新法,明明就是皇庭在折磨他们。 他计划跟警署一样,猥琐发育,让皇庭去前面跟他们斗。 蔡延庆道:“以前不是没有办法,但是如今政法分离,元学士恐怕得去找张庭长请教应对之策。” 元绛愣了下,心虚地瞧了眼蔡延庆。 蔡延庆抚须笑道:“元学士亦可当我不知。” 明天恢复两更了! 第五百七十九章 难以攻破的堡垒 能够在河中府担任知府,这蔡延庆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但他却一直都非常低调,虽然他已经知道张斐与元绛的勾当,他并不知道这二人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所以他还是更愿意做一个旁观者,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毕竟目前事情发展的方向,是向好的方面,他也是乐享其成。 而就在蔡延庆赶去转运司将此消息告知元绛的同时,那曹奕也急急来到府衙。 “到底怎么回事?” 韦应方见到曹奕,也是非常疑惑道:“为什么他们会突然下定决心,采纳我们的建议?” 曹奕道:“这是因为各县乡绅都站了出来,如此才促使那些大地主选择采纳我们的建议。” 韦应方先是微微皱眉,突然呵呵一笑:“糊涂!糊涂啊!我们就只想着利益,而未有想到,当百姓去找皇家警察交税,这对于乡绅的伤害是最大的。” “正是如此。” 曹奕点点头:“许多乡绅对于警署的行动,且未有跟他们商量,是感到怒不可遏,同时,之前那番审判,使得乡民们遇到纠纷,就更愿意去找皇庭,甚至皇家警察,这使得乡绅们感受到莫大的威胁。 如今那些乡绅们,也借着打击高利贷的名义,表示任何人在自己乡里放贷,是最高不能超过一分五,否则的话,得以宗法处置。” 韦应方笑道:“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妙计,如此一来,乡绅又将成为乡民的最为倚重的人。” 曹奕点头:“不错,相比起皇庭和官府,乡民们也更习惯于追随那些德高望重的乡绅。最为关键的是,他们立此宗法,不但能够削弱公检法的,而且还能够重创青苗法。” 检察院。 “在我们公检法未来之前,也没有见他们这么做,这分明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王申稍显激动道。 陈琪咳得一声:“话也不能这么说,那些乡绅一直都很反对青苗法,他们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 王申道:“但他们这么做,并非是要对付青苗法,而是要对付我们公检法,他们将利息写到宗法里面,这用意是非常明显,今后到底是以宗法为主,还是以律法为主?” 陈琪皱了下眉头,这也确实也对公检法不利,不禁看向一旁沉吟不语的苏辙道:“苏检察长,咱们该如何应对?” 苏辙正在查阅军饷有关资料,稍稍一怔,瞧了二人一眼,问道:“他们违法了没有?” 王申、陈琪相视一眼,均是摇摇头。 当宗法并没有与律法发生冲突时,那当然是被允许的。 一分五的利息,是远低于朝廷所规定的。 朝廷纵使不愿,也很难厚着脸皮说,你不能定这么低的利息,会破坏市场规律。 关键现在也没这个说法。 “那我们就管不着。” 苏辙摇摇头,笑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张庭长一直都在强调一点,司法不干预行政,在我理解,也许就是当我们想管的越多,我们也将失去的越多。若凭官职大小、权力大小,我们又凭什么让知府、转运使出庭作证。” 王申又问道:“那那青苗法?” 苏辙沉吟少许,“在我看来,这远比青苗法要好啊。其它的,咱们先不说,如果朝廷凭借青苗法赚得钱,试问朝廷还会否愿意将钱粮放在常平仓,无息贷款给百姓? 反正我认为,这两分息是解决不了百姓的问题,百姓真正需要的是常平仓,在他们遇到灾难时,能够给予他们援助。” 他还是更推崇常平仓,认为朝廷针对那些有困难的百姓,就应该给予无息贷款,如此才能够制止土地兼并,才能够让社会安定。 至于乡绅出来接管此事,他也并不反对。 皇庭。 “那些乡民会相信那些乡绅的鬼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