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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甘心,便是最好的仇恨催化剂。 * 朱红色的朝服被褪下,苏融轻拢了一把垂落在肩头的碎发,垂眸将朝服丢在窗下的美人塌上,只身穿着纯白色的里衣,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至于宫女端来的清茶,他看也未看一眼。 越晟还没回来,宫人不在,苏融也懒得掩饰自己。 他不喜欢喝茶,喜欢喝酒。 最好是极烈极醇的烈酒,酒液从喉滑入,燎起火灼般的燥意,苏融脸色未变,连喝了几小盏,反而越发眼神清澈。 酒意攀着四肢百骸燃上来,苏融白皙的面容也酝了点薄红。 他放下手中酒盏,伸手推开跟前的窗,纤长手指轻搭在窗沿上,望向外头飘飘扬扬的落雪。 今夜是除夕夜,宫内四处挂着八角宫灯,廊柱上也贴了代表安康喜庆的祥瑞剪纸,虽然并未给这清冷肃穆的地方增添多少热闹,但也有几分暖意。 苏融安静地看着雪景,懒洋洋地斜倚在木窗旁。 他随手折了桌上的雪色水纹纸,拿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揉了两揉,余光忽然瞥见远处长廊上有人在看着自己。 苏融抬起头,隔着满地落雪和暗淡宫灯,遥遥望见了对面的越晟。 越晟似乎是正要从廊上过来,但却在和他对视的那一刹停下了脚步,廊下昏暗,苏融瞧不清他的神情,只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以他对越晟的了解,越晟这倒不像是发怒,反而有点……不敢近前来的期待? 欲近而不敢近,这样犹豫而矛盾的心态在越晟身上难得一见。 苏融轻轻蹙起眉。 正当越晟仿佛终于下定决心,迈步过来之时,苏融望着他的身影,忽然有些头晕。 不,不是头晕。 苏融用力按住窗沿,低头压抑着咳了两声,暗红色的血迹滴落在雪白的衣物上,绽开冷梅般的艳色。 他震惊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酒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偏殿门口吱呀一声,是越晟进来了。 然而苏融已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隐隐听见半声疑惑的“……太傅?” 剧痛贯穿全身,耳中的声音也似蒙了层水雾,遥遥地离远而去,苏融一手撑着窗沿,勉强对着跟前模糊的人影出声道:“你……!” 气力耗尽,宽大的柔白色袖摆从窗沿上滑落下来,苏融最后的意识中,似乎是自己摔进了越晟的怀抱里。 * 痛感逐渐远去,恍惚间过了短短一刻,又似乎过了很久,苏融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蹙眉盯着上方的黛青色帐顶,还以为自己做了个荒唐的梦。 梦里,越晟把自己杀了。 苏融觉得头有些钝钝的痛,不由得抬手按了一按。 这一碰却发觉了不对劲,他停下动作,看了看自己的手,纤长,清瘦,略苍白,指腹柔软细腻,没有他习以为常的薄茧——是练剑、以及常年握笔磨出来的。 “……”苏融没有出声,他慢慢坐起来,扫了一圈周围的布置。 牡丹美人屏风,玉兔抱月挂画,西域波斯地毯,鎏金高脚暖炉,一时之间,苏融竟无法从这间卧房里明确地判断出主人的品味。 东西实在是太多太乱了,色彩还杂,看似贵气实则庸俗,是苏融最为不喜的那一类布置。 他再次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掀被下床,玉白的足陷进艳红的地毯里,苏融试图往靠墙摆放的铜镜处走,却在落脚的时候轻轻晃了一晃。 苏融扶住一旁的桌子,叹了一口气。他感觉这副身体,实在是很弱。 铜镜里的人影不算太清晰,苏融看见“自己”的脸,不禁挑了一下眉,细细打量了一番。 好看是好看的,不过苏融也没什么感觉,唯一特别的是左眼睑尾端有一枚小小的红痣,仿佛能随着目光流转,明艳得像是一点朱砂。 苏融看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 不认识。 他没见过这个人,也无从得知现在是什么情况。 按照苏融的推测,自己也许是……死后魂灵掉进了别人的躯壳里。虽然荒唐,却是目前唯一的解释。 苏融从铜镜前离开,略微推开一缝窗户,看了看外头的情景,不远处有几个小丫鬟模样的姑娘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其他地方倒没看出什么。 不过他简单扫了一眼,就看出这几个丫鬟衣着整洁光鲜,应当是大户人家的侍女。 重新合上窗之后,苏融思考了片刻,很快在桌上翻找了一会儿,继而又去对墙陈设的书架上看了看。 半柱香过后,苏融基本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自己此时姓方,名雪阑,是礼部尚书方易之子。苏融还特地注意了一下年号,果真在一封家书落款处看到了“乾荣六年”的字样。 距离自己“身亡”,约莫过了三年整。 越晟还稳稳坐在皇位上,还没让大殷灭国。 苏融合上手里的书信,一时竟不知道是喜是忧。 正当他垂眸思索对策的时候,卧房门突然一响,两个小丫鬟低声说着话,一边毫不在意地踏进来,等看见站在书架旁边的苏融之时,这两人猝然被吓了一跳。 “……公子?” 其中一个半天没反应过来,结巴道:“您怎么……您怎么不躺着了?” 苏融:“我能走为什么要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