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
她一如既往地和善,江意秋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都是你这个蠢货。”江仪越立马怒斥着身旁的江意秋,江意秋瑟瑟发抖地低着头。 “本宫要出发去越州,殿下还要江太守好生照顾了。”她充耳不闻只是换了话题,和气说着。 “不敢当不敢当。”他连连摇头。 路杳杳笑着点点头,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车轱辘碾过雪地发出咯吱的声音,长长的马车很快就消失在别院门前,只留下一点点车辙。 江仪越脸上的谦卑立刻消失不见,跃出狠毒冷冽之色。 “说起来,杭州的大夫确实不错,今日我看到江先生好像可以走动了,还和叶老一起出门了呢,大概是去哪里找大夫了。”马车内,红玉一边给娘娘揉着腰,一边小嘴哒哒地说着。 “江先生身上的红参味道好重啊。” “有点香香的,还有点苦苦的。” 路杳杳昏昏欲睡,不甚在意地听着她絮絮叨叨地念着。 ,, 第82章 越州和杭州一河之隔, 渡船半个时辰就能横跨渡过,两州都是出了名的风雅之地,汇聚各大文人才子。 素有传闻高祖年间杭越两州刺史互为好友, 时常往来相聚饮酒、作诗, 若是政务繁忙不得空时,两人便隔江掺和,来了灵感做诗歌,便用竹筒贮之,交付渡船递送, 这就是盛名已久的“竹筒传韵”的风雅趣事。 路杳杳一踏入越州便能感受到浓郁的雅致氛围,挑的极高的招子,空气中迷茫着的墨香。 越州太守带着大大小小几十个官员早早就等在岸口,太子妃一下马车就被人殷勤地带去别院。 “路夫人的墓,下官早已让人清扫干净了。”越州太守水千森恭恭敬敬地带人入了别院, “石峰山上的寺庙这几日也都清场了,不会有人误闯。” “只是寺庙中的僧人会时常打扫陆夫人的墓地。” 路杳杳点点头, 闻言笑说道:“辛苦水太守了。” “不敢当不敢当。” 别院就在石峰山脚下,为了等太子妃入住早已收拾干净, 水千森把人亲自送到院门口,却也不再跟了上来, 彬彬有礼,极有分寸,等看着人入了门内, 这才转身离去。 红玉打量着院落不由惊叹道:“越州当真和长安不同,一路走来笔墨纸砚的店铺颇多,路上书生打扮的人也是不少,这别院虽小却处处透着雅致, 雪后别有一番滋味。” 路杳杳披着大红色梅花小兽大氅,捧着手炉,笑说道:“越州读书氛围浓郁,历届太守都开办学堂,教化于民,乃是江南一带出了名的读书圣地,每年春秋闱都有不少越州子弟结伴上长安赶考。” “那好生厉害。”能走到长安的秋闱那已经是过五关斩六将了,越州能形成结伴,想必也不少。 “那今年秋闱可有越州子弟……”走在一侧的绿腰突然低声问道。 路杳杳拢了拢披风,随意地点点头:“自然,李家是江南人。” “那看来越州也不过是徒有其表,学子也是汲汲名利的人。”绿腰脸上露出一点讥笑,不屑说道,“读书学的是仁义礼法,为国效忠,为民请命。” 三人绕过小院中的红梅,踏入围栏,眼前美景陡然一转。 从温柔笑意的江南水乡到富贵优雅的长安世家。 层层飞翘的屋檐,蹲坐可爱的脊兽,红墙碧瓦,富丽堂皇。 “你看,读书人若是献起殷情那才叫面面俱到。”路杳杳站在游廊台阶上,看着被大雪覆盖住的高屋建瓴,意有所指地感叹着。 绿腰长叹一口气。 “那就说那个水太守不是好人吗。”红玉摸着手指,皱眉严肃说道,“我看他白白嫩嫩的,说话也斯斯文文,还以为是个好人呢,而且路上一个乞丐也没有,看着比杭州还厉害呢。” 路杳杳噗呲一下笑了起来,点了点红玉的脑袋:“白面团里还有黑心的呢,还有水千森是李家扶持上去的,这几日在越州可要谨言慎行。” 红玉揉了揉额头,哦了一声。 “听老农说这几日都有大雪,娘娘不如等雪停了再去祭拜夫人。”绿腰撑着伞,和她一同迈入雪地中,朝着休息的小院走去。 “嗯,东西都备好了。”路杳杳脸色一敛,淡淡问道。 “早就备好了,寺庙中的僧人也打点好了,长明灯点了一年。” 今年是路夫人去世的第十三年,传闻点灯是为了照亮来世的路。 “越州有醉乡之称,常听人说求饮越酒,母亲爱喝酒,你这几日去外面多买些酒来。”路杳杳入了屋内,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暖风,却又没看到屋内放着暖炉,眼角微微眯起,嘴里却是不停歇地吩咐着。 “明日我带人一同去打听打听,越州哪里的酒最好。”绿腰接过她身上的大氅,挂了起来,“水太守也是费了大手笔,这暖壁可要花费大量的铁矿和炭火。” 路杳杳坐在罗汉床上,摸了摸垫子:“垫子哄暖了却又不热,烧炭的人好手艺。” “越州有两个盐池,自古就富裕,对了叫殿下送来护卫的人去查一下越州的盐。” “还有,这一路上一个乞丐也没有,你看看是不是把人赶走了,若是找到他们的落脚处,若是有难,记得安顿好。” 她吩咐着,见绿腰奇怪便笑说道:“杭州有古怪,没理由隔了一江的越州就平平安安,无事发生,杭州的江仪越是白家人,越州的水千森是李家人,常年隔着江打擂台,更没理由双方都各自略过此事。” “总要做点什么。”她端起茶杯,吹了一口白烟,笑眯眯地说着,“毕竟来都来了。” 等一行人都安顿妥当,卫风抱剑站在门口,路杳杳趴在床边看着红梅在雪中绽放。 “去年你来的时候,越州也下大雪了吗?”路杳杳问着窗旁的卫风。 卫风看着鹅毛大雪沙沙而下。 “嗯。” “南方的雪好像冷一些。”她伸直手接了片雪花,看着雪花落在手心,化在自己手心,咯咯了笑了一声。 卫风拿出帕子细心地给她擦干净手心的雪水。 “南方湿冷,娘娘小心入了寒气。”他一板一眼地劝着。 “年纪不大倒是啰嗦。”路杳杳拿起案桌上的暖炉笑说着,“你还记得母亲的墓地吗?” 卫风点点头。 “卫风,母亲为何要葬在越州。”路杳杳撑着下巴,看着远处被白雪覆盖的石峰山,白雪皑皑,连绵起伏,好似一张雪白的画轴。 卫风摇头。 “哥哥说,因为母亲喜欢越州。”路杳杳看着面前纷飞的大雪,眨了眨眼,“为什么喜欢越州呢。” “爹爹不是越州人,也没在越州任职过,为什么呢。” 卫风依旧摇头。 路杳杳泄气地长叹一口气:“卫风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卫风带着风雪的眉眼微微抬起,看着近在咫尺的姑娘,锐利平静的眉眼压着深褐色的眼珠越发沉默清冷。 “算了,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和我一起绣花吧。”路杳杳把手中的暖炉塞到他怀中,随意说着,“过几日是爹爹生日,我给他做个护膝。” 卫风盯着暖炉上的梅花图案,那双眼蓦地有些失神。 “你在发什么呆!”路杳杳久不见人进来,推开一点窗户,探出脑袋不高兴地问着,“你是不是不愿意跟我一起绣花。” 她颇为警惕地看着沉默不语的卫风,眼睛滚圆如天真的幼兽。 卫风看着她清亮的眼眸,倏地回神,带着手炉入了屋内坐在红玉一侧开始面无表情地挑选五彩线。 屋内,红玉绿腰正交头接耳叽叽喳喳,路杳杳则是饶有兴致地捧着一本花色册,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个太难了,你看看可以简化吗?” 绿腰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哦。”她干巴巴地收回册子,重新挑图案。 “娘娘,杭州陈大夫送来一份信。”门口有侍卫低声说道。 红玉放下红线去门口拿信。 “好好笑哦,之前给江先生看病的大夫差人送信来说,药童办事不精细,没和娘娘说,江先生现在服用的药有点古怪。”红玉接过侍卫递来的信,笑说着,“说是那药吃了浑身带参味,好奇怪啊,送我们这边做什么。” “还说味道会长久存在呢,断了药才会停,还有这等奇怪的事情。” 路杳杳接过信扫了一眼,笑了笑:“大概是陈大夫做事谨慎,怕遗落了。” 这些常年给达官贵人看病的大夫自然是事事小心,不肯犯错。 卫风拎着一根大红色长线,视线不由落在那张信笺上,突然皱了皱眉,抬眸看向远处那座云绕雪盖的沉默大山。 大雪下了两日还在下着,第三日终于只下着细雪,却还是没有停。 那一日路杳杳一大早就清醒过来,突发奇想,决定现在就去祭拜母亲。 “听说母亲喜欢看雪。”她认真说着,“我陪她去看最后一场雪。” 路夫人的忌日就在今天。 屏风后的卫风抬眸,嘴唇动了动。 “现在去不安全。”绿腰劝着,“雪虽然停了,可路还有些湿滑,现在上山不安全。” 路杳杳皱眉:“这雪还要下好一段日子呢,等化雪的时候才不安全,不如趁着今日难得雪停了。” “上雪山的马车还未准备呢。”一直沉默的卫风也开口劝着。 路杳杳想了想:“那就骑马上山吧。” “骑马也太冷些。”绿腰听得直摇头。 “没事,我多穿点。”路杳杳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坚定,“不知道为何,我就想今日上山。” 绿腰张嘴还要劝,就被路杳杳挥了挥手打断了。 “就今天吧,而且我有点想殿下了。”她看着屋外的雪景,脸色微微一红。 距离她来越州已经五天了,殿下倒是日日送信来,黏黏糊糊的。 绿腰无奈,只好下去准备,卫风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又阻止不得,只能沉默地跟了上去。 雪虽然停了,山内却还有点积雪,不能坐马车,只能骑马上山。幸好上山的那条路修的平整又宽旷,且不陡峭,一行人一路无碍地上到石峰山的最高顶。 路家夫人就安葬在这里。 从这里往下看去,越州之色尽收眼底。 偌大的越州城在此刻也显得格外拥挤狭小,好似可以放在手心把玩的玩具一般。 这个位置不在风口,处在凹陷处,两侧又有高木挡着,不受风雪侵扰,倒也隔出一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