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节
霍七茜眼里闪过寒光,躲的更加严密。 街里吐血这位四五十岁,也是白发苍苍有些年纪了,可惜到此刻他也不敢说什么尊严,就当街跪下,一个头扎到了泥水里继续哀求道: “……小人不过区区草莽,便是从前好的时候也没得过横财,这附近就养不起有钱主顾,尤其这几年朝廷律法越发严格,我们这些混刀口饭的,十个到有八个不做老行当了。 落凤镇是个小地方,小人接不住您的令牌,一辈子的积蓄也就这么多了,如今又有旧伤在身就属实是个废物了,也,也就,就这几十两,还是从前提着脑袋弄了半辈子的家当,真不是您说的目中无人,隐师~您开恩啊!” 那饭铺里传出一声冷哼,一中年人从店内探出脑袋冷笑道:“滚吧!” 这人如蒙大赦,又想起从前旧事,心里觉着对不住,到底又磕了次头,这才挣扎站起想走。 只可惜他也没走几步,那中年人便站出来,店铺门口用脚尖挑起一块半砖,对着这人后背就是一脚。 青『色』砖头凛冽飞出,瞬间砸在这人后背,就听他惨叫一声趴下,抽搐几下又是一片血缓缓从他身下蔓延出来,又缓和一会子,他才挣扎着越爬越远。 倒是个命大的山贼…… 雨水渐大,冲起泥泞盖住了血痕,霍七茜就安静的等待,一直等到那饭铺出来四位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看不清面目的人。 这些人身上功夫却是不错的,真就是霍七茜离开燕京,看到下盘最稳当最轻盈之人。 她便想,从前就听臭头说,如今大梁江湖客大多沽名钓誉,若说手里有本事的,其实就那几个地方,其中水最深者,还真数九州域了。 这五人出来饭铺,就先后敲开街面的店子买东西,先是粮店,又是酱料店杂货铺……也没多久,便一人提了一个雨布包袱离开了。 霍七茜便悄悄跟随着出了镇子,提气飞身上了老竹梢头,这落凤镇周围最多便是竹林。 她若不想让人察觉到她,这世上怕真就没人能找到她。如此一路尾随到了码头江岸附近,这五人便进了江岸供旅人方便的草亭。 这几人显然是想过江的,却也打听到,今日江面没有任何渡船,也难不倒人家,便由一位看守东西,其余四位提刀入了竹林开始砍伐起来。 这是想要扎个筏子过江? 又过一会子,那守在草亭内人竟背着手看着雨水『吟』起诗句来,还挺悲凉怅然的,跟才将街边伤人敲诈那厮,不是一个人似的:“亭外雨戚意阑珊,凄风更胜五更寒,琼楼玉宇谁家笛,南雁飞去不得还……哎。” 这人念完,便有一扛着七八根老竹的人归来夸奖道:“方爷!您这也没跟那水先生学几日文章,竟已会作诗了?” 这叫做方爷的矜持道:“这算什么?你们没见过那水先生的风采,又怎知他的本事,别说教我了,明儿引你们一见,便知先生有多么不凡了。” 却原来,这人正是与小宰等从庆丰挟了佘万霖出来的那个老方。 自打那日佘万霖与老臭跑了,他便与小宰分成几路,开始四处疯狂找起人来。 到底一人力薄,老方便凭着九州域的信物,从江湖收了新的属下。 只这人出门在外,一大群出来也是吃喝拉撒每日里损耗银钱,老方几个这日到了落凤码头,便把身上的银钱消耗完毕,不得已放出江湖令,却只有一个早就离了江湖的老山贼招待,收到供奉是有零有整五十两。 老方心里憋屈,难免就发了一通脾气。 须知,九州域留下的江湖势力分布图上,只要有名有姓,就必欠过九州域的人情。 好家伙,这么大的香头主动伸出来了?就给五十两,这不是侮辱人么? 愤怒之下,老方就伤了人。 其实老方还真冤枉了人,落凤镇这个地方自古闭塞,加之民风不好,就养不出多密集的人口,虽然它挨着码头。 那老山贼是附近一处浅山里作恶的,靠着水路的山贼大多寒酸,只老方觉着九州域牌面大,就难免期望过高。 新收的属下不懂诗文,夸奖却是会的,自然是打蛇棍儿随上又是一通『乱』捧。 老方故作高人,学着小宰的样儿就『摸』着胡须道:“哎,不过有感而发,总想起从前咱九州域的出门,便是本地县尊都不敢怠慢,今日却受此侮辱……” 只他这话还没说完,却听树梢有人用嘶哑的语气嗤笑道:“看你也有个年纪了,说话却忒不要脸。” 老方面上大惊,立刻拔出一把短刃握住,四处看了一圈怒喝:“谁!出来!” 霍七茜从树梢慢慢落地,这动作漂亮的如步步走阶梯般,人下来,便拽了一下斗笠继续嘲笑道:“侮辱你那银子,我看你花的倒是爽利,哈,九州域就你这样的?” 她这话说完,听耳后几处破空风声,便又提气纵身飞起,就有那暗算的失了手,径直冲过去跑到草亭才收了力气,回身皆是大惊失『色』。 老方站在亭子里打量霍七茜,他是个有眼力的,能这般无声无息身形犹如鬼魅,许跟了一路,自己竟没有发现,这便是个~高人了。 他是后入九州域的,便也没什么尊严,就很是利落的一抬手,刚要说点虚的探探路,却看那人一抬手拍断身边的老竹握住,竹冠那头对着老方便怼了过来。 霍七茜平生最怕江湖路数,一听旁人问她你在哪个庙门又烧的哪路香,她就想疯。 她哪知道自己归那边,从头至尾她都不承认自己归江湖。 如此就痛快出手,先打服了再说。 老方本举着短刃想挡下,却被一股子根本抵御不住的大力猛推着出了草亭,人瞬间腾空,倒飞七八丈后摔入江水。 待他好不容易爬到岸边,才起了个半身,就被飞过来的属下又怼到江水里了。 如此连续几次,老方只得蹲在浅岸不敢站起,他见过小宰出手多次,每次都是声势浩大,却不若这位,动作利落且目的明确,自己五人被先后落水,人家周遭连一片多余的竹叶都没惊动。 举着老竹觉着冠儿不利落,霍七茜手下一抖,一股子暗劲送出,那竹子头起的枝叶便脱离下来,给她留下一根顺溜溜的竹竿子。 水里挣扎的想上岸,又被她单手举着竹竿敲到水里,直到他们不敢挣扎了,都老老实实的蹲在浅岸,霍七茜这才把杆子怼到老方面前一寸处问:“喂!你去过~庆丰城么?” 老方在冷水里蹲着,早就吓的大惊失『色』,他便不是顶级的高手,那也是混了半辈子江湖,凭着手下功夫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生死局,再者,他若没点本事,小宰他们也不能看的起来呢。 然而这就是一个照面,还没有动手呢,就被人家拍在水里了。 而这位对力量的掌控,在他看来已入化境,这难不成是个武圣? 他就觉着『毛』孔子扩开,冷水里能觉着汗『液』冰凉的往外冒。又听这位问去过庆丰城么?便随即摇头,无论如何不敢承认。 他不认,那杆子就利落的甩在他到脸上,顿时他觉着半个脑袋都是木的,人就扎在水里,『迷』『迷』糊糊觉着自己要死了,又被杆子抵住上衣,从水里挑起挂在半空。 霍七茜挑着人问:“去过庆丰城么?” 老方有气无力摇头,他今日承认也是个死,不承认兴许死不了呢。 看他还不认,霍七茜就一抽竹竿,老方扑通又入了水。 自己的孩子被九州域的劫持了,不管是不是安儿淘气,九州域的就是她霍七茜的仇家。 辛伯出来的时候说,此次出门最好甭『乱』普度众生,人家九州域真没看榆树娘娘的面儿,动了她的地方,不提安儿与她的关系,那也是死仇。 好像辛伯比她还气呢。 出来这么久,霍七茜好不容易找到点线索,邪火憋了不知道多少天,她能饶了他们。 如此便把几个人当成rou片,又把江水当成锅儿,就反复挑着人往水里沾。 可怜这几人都是有名有姓的江湖好手,如今五对一,竟被人当成刚破壳鸡雏般拿捏,根本就反抗不得。 这就太恐怖了。 这种前所未见,想都不敢想的不对等博弈,没几下就把他们吓的胆子都破了。 老方死也不认,他属下却扛不住了,便有一个大声喊到:“前辈饶命!!小人几个没有去过庆丰城,但是,但是方,方爷去过,他去过……前辈饶命啊……” 死也!一时间老方万念俱灰的闭了眼睛。 半注香后,老方如衣裳般被晾在草亭之外,低着头被雨水淋着。 他的四个属下就跪在亭子中间,索索发抖的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从老方如何跟着小宰等在燕京劫人,又如何丢了人,老方原本是做什么的,后来又怎么入的九州域…… 霍七茜就坐在草亭石凳上听,后又问:“听尔等意思,去金滇的就你们几人?” 那人道:“是,那位小贵人手无束鸡之力,咱们几个也足够了,再说,人家未必入滇,至于小宰他们,早已经往折返燕京各处要道阻截,如今晚辈,不,小人等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霍七茜又问:“知道怎么联络人么?” 这人连连摇头,他身边人到想起一事后说:“前,前辈,小人想起一事。” 霍七茜将带着斗笠的脑袋看向他,就听这人说:“小人,小人听方爷说过,若实在找不到那狗崽子,就一月后去燕京集结,便是折了『性』命也要救出膳夫,前,前辈若是想找,找正主……不若去燕京?” 崽子?自己的安儿竟被唤做崽子? “呸!”老方终于抬起头,这会子倒是有了志气,就鼻青脸肿威胁到:“你们这几个忘恩负义的狗日的,就不怕将来,将来九州域问责么?” 这几个到底是怕的,不敢看老方,就一起眼巴巴的看向这位索命魔头。 本来愤怒,又一想他们也不知安儿去向,霍七茜倒是心情好了。 安了心,她便又问:“你们没去过庆丰城?” 这几位摇头如拨浪鼓,又拿祖宗后代诅咒发誓,他们不过是家里祖上与九州域有过交道,老方凭着信物来寻,想混出点名堂在大梁朝颇难,他们便认老方做了头儿。 如今老方威胁,这几人便万念俱灰,一时间有扛不住的就嚎啕起来,说无论如何都是个死,这该如何是好? 知道要死了,便有了千般后悔,一个个嘴里又是思念老母亲,又打自己大嘴巴说是不孝,又想起几个孩儿,也是哭的相当真挚。 却不知世上一切情感,独濡慕之情能打动霍七茜。 如此霍七茜便问他们,可悔了么? 这几个悲泣,若有后悔『药』,定终身不入江湖,只在家做个孝顺儿子好父亲足矣,可惜,现在前后不得,真就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如今胆子也吓破了,尊严更是不要了。 这几个正哭,就看这魔头从草亭站起,就没有征兆的拿起外面的竹竿,挑了老方来到江岸,直接将老方往哪江水里一抛。 老方入江正要挣扎,却被杆子打在后脑便一动不动了。 雨越下越大,江水上涨,老方的尸首在水里存了一会又顺水飘远。 这几个索索发抖,从未闻听江湖有哪位不说原由,说弄死真就弄死的。 霍七茜是一点都不后悔弄死老方这厮,只要那日动过她安儿的,就一个都别跑,都给她等着吧…… “这次~没人能威胁到你们了,回去好好做个孝顺儿子,做个好爹,这江湖也不是好地方,还是不要混了~滚!” 四条身影从草亭爬起,狼狈的跑出很远才住步折身,对霍七茜诚心诚意的磕了几个响头。 龙母庙内,钱大姑坐在一眼尼炉边上烤菜团子,她嘴里叼着旱烟袋,吧嗒吧嗒,又不放心的看向庙门口。 老旧的庙门被推开,那离开的小媳『妇』儿提着一个包袱进院。 钱大姑放下心,就抬脸笑问:“呀!这倒是稀罕,大姐怎么在镇子买到的东西?我往日要买,都是自己划船对岸去呢。” 霍七茜来到廊下解开蓑衣,摘了斗笠挂起笑道:“雨大,我不说话就指点,他们没认出男女来。” 钱大姑一愣,细想想可不是这样,到笑了起来,语气也莫名轻快了:“大姐倒沉得住气儿,你也是有本事胆『色』的,快!快进去烤烤火,你家小姐都等急了,问了好几回呢。” 如此,霍七茜便提着包袱进了屋。 那几人跑的太快,东西也不要了,她就在他们包袱里挑选了一下,包了剩下的几锭银还有干粮回来了。 咱是个节省的贤惠媳『妇』儿,没得浪费粮食的。 屋内,两眼干柴火烧着,黄新娘围着薄被坐着,正与一位也穿着红衣的小新娘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