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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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晚膳时,惯来疼宠俩孙子的韩母想要亲自给俩哥儿喂食。不料汤刚端过来还不及上桌,站在征哥儿身后照看的丫头碧枝,突地往前一个踉跄撞到了端着托盘的婆子。眼见汤要泼到老太太身上,旁侧的锦凤眼疾手快挺身一挡。 “哼!”韩母语声气怒道:“你道那贱婢为何会站不稳?居然是因为瞌睡!让她服侍征哥儿,她倒好!服侍主子的时候闭着眼在那打盹!” 韩奕羡在屋里扫了一圈,没见着碧枝。心知必是领罚去了。 韩母说着,望向锦凤神态立时和缓,满是慈爱。她口气庆幸的接道:“得亏现下天凉,衣裳穿得多。倘是夏日里可怎么得了?!” 经此一遭,她对这个媳妇真当是亲闺女一般,疼到了骨子里。是以,即使大夫说锦凤烫得不重。她仍然要求给上了最好的烫伤药膏,并坚持一定要包扎以免沾到水。想她凤儿娇滴滴的千金之躯,亲家公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何曾吃过半分的苦! “娘!您别担心,凤儿真的还好。”锦凤这般应道,面上却是忍痛的表情。 韩母见状,愈发心疼。 又听她接道:“至于碧枝,到底是打小就跟着我的丫头。您且饶了她这一回。她今日犯了错,您罚过她,想必她也会长点记性,以后定不敢再如此怠慢。不过一个下等的丫头,您呀大人有大量,别同她一般见识。没得气着了身子。那凤儿的罪可就大了!” “唉,你这孩子!”韩母叹叹气,语带疼惜的说道:“娘知道你是个心善的。所以才纵得那贱婢不知所谓,失了形状!” 她说着又恨起来,睨几眼屋里的丫头婆子扬高了音厉声道:“凤儿啊,做主子的,对底下人不能太宽容了。该教的规矩,都得教给她们!别让她们二五眼的不着调,不知分寸,忘了自己的身份!” 顿一顿,韩母转头冷着脸问儿子:“可用过膳了?” “还没呢,娘。” “那就在这吃吧。凤儿手不方便,你照顾着她用膳。” “儿省得。”如是境况,韩奕羡自然责无旁贷。喂着锦凤用了晚膳。 用罢膳后,韩母肃着脸又对儿子说道:“因着娘,凤儿才弄伤的手。你现在应该也忙得差不多了。这几天你多陪陪她!” 韩奕羡当下应是。 他明白母亲的意思。只母亲不说,好歹也是他的人,锦凤因娘弄成这样,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因忙了这些日子,一直没能好好陪陪母亲。于是用过膳了韩奕羡亦没起身离开。在东屋又陪着老太太坐了一会。直到了母亲就寝的时间,他方携着锦凤告退。 而由于今日闹得晚了些,俩哥儿早已睡去,韩母便给留下了。只让他俩个赶紧回去歇息。韩奕羡心知肚明,母亲此举是想给他和锦凤多留些独处的时间。 “爷去北院说一声,嗯?马上回来。”将锦凤送回西院后,韩奕羡对她说道。 “爷去吧,妾身省得。”锦凤温顺应声。 望着夜色中男人挺拔的背影,锦凤面上温婉的神情消失。她的爷对那女人真是一往情深!明明派个丫头过去传个话就成,却非要亲自去那跑一趟! 锦凤略站了站,待看不见韩奕羡的身影,她阴着脸去了下人房。橙红和玉柳正在给碧枝上药。见她进来连忙停下,齐齐给她蹲身行礼: “奴婢见过夫人!” 锦凤随意摆了摆手,看向躺在床上的碧枝。碧枝受了罚,开不了口也行不了礼。她眼角乌青面颊红肿,嘴巴被扇破了皮。手腕上有荆条抽过的血痕。 锦凤看了看,淡声道:“你今儿受委屈了!” 碧枝颇是艰难的摇头,随即想起身回话。锦凤阻止了她:“你躺着吧。伤得不轻,不用见礼。” 碧枝依言躺下,她身上&疼得&厉害确实也起不来。 “这月月例我会给你加十两银子。另外这几天你就歇着吧,好生养下身子。” “多…谢…夫人!”碧枝嘶气,很是费力的说道。 “你记得明天同秦嬷嬷说一声,让她给碧枝准备一碗牛乳燕窝羹。”锦凤侧头朝玉柳吩咐道。 “是!夫人。” “你们两个好好照顾她!” 玉柳与橙红齐声应喏。 锦凤再看一眼碧枝,转身走出去。这几个都是她的陪嫁丫头,对着她们,她不必藏掖。她们的身契可都在她手里! 回到主屋,锦凤举起被包扎起来的右手,眯着眼瞧。今天算是兵行险着,好在她机灵烫得不重。更好的是如她所愿,效果不错!不枉她费这番心思。 锦凤扯了唇,露出笑容。老太太让她立规矩,安排侍寝的日子。哼,规矩有什么用!她要的是二爷的心! 她的爷怎么待虞念卿,她便要他日后同样那般的待她! 慢慢来,不急。能争取到机会就好,为了他,她愿意徐徐图之。 第10章 翌日清晨,韩奕羡交代庭毅走了一趟张老太医的府邸,取了宫廷里惯用的玉&肌&膏。这位告老还乡的张老太医,正是先前在念卿孕期里被他请进府来坐阵的国手。医术十分高明,由其开方调制的各类药膏一直为太医院所用,很是了得。 韩奕羡拿了膏子回屋,走到正坐在镜台前,由着丫头伺候梳妆的锦凤身侧将东西递给她说道: “等过几日痂子落了擦用不会留疤。” 锦凤接过口气欣悦:“多谢爷!劳爷为妾身费心了。” 韩奕羡牵唇浅笑,眉眼温和问:“今天可疼得好些了?” 锦凤自镜内注视他英挺的侧颜,心中爱极。她微微一笑,笑容柔弱,红唇轻启缓声应道:“回爷的话上过了药,妾身今日觉得好受多了。” “那就好!”韩奕羡颔首接道:“等下爷替你换药。” 锦凤闻言眸子略闪,旋即出声推辞:“这等子事哪能要爷动手!自有丫头们来做。” 韩奕羡摆摆手,温言道:“你我夫妻,你又是为娘受的伤,爷怎能不管!” 锦凤也不急,只面色更见柔婉,她纤手一扬示意丫头停下,然后侧头对上身旁男人英气而不失俊雅的脸庞。美目盈盈,长睫扑扇,语气不无爱娇的说道: “说了不用爷就不用爷!” 韩奕羡不由挑眉看她,一张芙蓉面,两只水杏眼,颜色娇丽明艳动人。他微一咧嘴,神色间有了丝调&笑之意,口吻里带着些引逗的笑道:“那你给爷说说,怎的就不用了?” 说到后面,他慢吞吞,语声放懒拖长了音。“不用了”这仨字儿被他刻意咬&嚼得意味深长。 锦凤被他似笑非笑,透着狎&昵的神气撩得面热心跳。她娇嗔的睨他一眼,正待回应,已站在门帘处,准备进来询问是否现在就摆早膳的秦嬷嬷,一掀帘子躬身进门,恭敬的向两位主子行礼开口说道: “老奴给二爷,凤夫人请安!” 她一脸心痛的接道:“容老奴多句嘴,这女人家都爱美,咱们凤夫人又自来是个讲究的!老奴猜凤夫人不想二爷帮着换药,一来是不舍得累着二爷;二来嘛,怕是担心那伤处不甚雅,恐有碍观瞻,不愿被二爷瞧了去。” 她说着眼里浮现水光,似觉察不妥,又赶紧拿指掖掖眼角,轻声叹了口气:“唉哟,天可见,这次我们凤夫人真是受了罪了!” 秦嬷嬷是锦凤的奶娘,对这个她一手带大的主子,素来忠心不二,比对自己亲生的闺女还要亲。而锦凤亦视这位乳母为心腹,对其很是信赖。 是以,这回她家主子为什么会被“烫伤”,秦嬷嬷自然心中有数。也因此,她非常清楚自家夫人不让二爷帮换药的原因。 多年主仆,默契十足。锦凤当即心领神会,望着秦嬷嬷笑道:“还是嬷嬷懂我。” 又道:“嬷嬷你别难过,有爷照顾着我,我现在可没那么疼了!”说罢,眼风转向韩奕羡,水眸含情,神情楚楚。 秦嬷嬷连连点头,直道:“亏得二爷周到,有我们二爷照看您,老奴安心着呢!” 韩奕羡笑笑,看一看锦凤笑问:“真不用爷帮你换药?” 锦凤臻首轻摇,柔柔应声:“嗯,换药不用爷。” 随即她展颜一笑,撒娇道:“爷只要陪着凤儿就好。” 韩奕羡顿了片刻未再坚持。他挑着嘴角,从善如流笑道:“既如此,爷依你便是。” 锦凤心下一松,紧接着又不免感觉失望,为他这么轻易的应允。若换了虞念卿,他当如何?他会坚持的吧!听说在北院里,他只要得空便一定会亲手喂那女人喝汤药。何止给人喂药,便是用膳,亦要娇&宠着哄喂,腻歪得不行。 而她,成亲两载,昨日晚膳是他第一次给她喂饭。因为她手的不便。即使他们有亲密的行&房,儿子都给生了两个。可似乎他对她的热情,仅仅只限于那事上头。甚至就那档子事来说,一直以来亦是她服侍于他,主动承&欢。倘他有兴致,他会不吝回应。若他不想,他就能柳下惠一般坐怀不乱,无动于衷。完全无视她的颜面,无视她明显的示爱。 一如他这趟回来这么些时日,统共在她这里歇了两夜。可这两夜里,他都没要她。前次纵然她为此落泪,当时他明明有些着慌不安,却硬是不曾转圜。而昨夜里,他只道她伤了手,要好生歇息。理由冠冕堂皇,说到底不过是不想要罢了。 然她的爷虽然年轻有为,芝兰玉树。但在情&事上从来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主,甚或在那事上,他有着迥异于人前的面孔。他会现出他的公子派头,如同一个最会玩的纨绔子弟一般,贪&欢恣意,精于风&月。特别放得开,特别的狠!全不似他在人前的温文和内敛。由此,显而易见在这段时间的侍寝中,北院里的那个将她的爷喂得很饱! 锦凤心中冷嗤,虞念卿生得一副娇娇弱弱,贞静娴雅的脸孔。但其实不过是个狐&媚&子,骨子里的yin&贱放&荡。不然怎么能勾得她的爷若被下了蛊,心心念念神魂颠倒,那般的沉迷。念及此,她恨极,心里嫉妒噬心,只面上笑意不变,分毫不显。 秦嬷嬷望了望她,眼里闪过一抹心疼。自己的主子是个什么情绪,她十分了解。可怜她家夫人正经大家小姐出身,竟生生被那么个寒酸得上不得台面的寒门之女,给压了一头!不单疼宠不及,就是名分也给的不够顺堂。不可直接唤作“少夫人”只能委委屈屈唤一声“凤夫人”! 哼,那卿夫人万事不cao心,成日里,坐享其成安安逸逸。而她家小姐为了夫家主持中馈,恪尽职守终日不得闲。这韩家二爷,恁的偏心眼厚此薄彼,怕不是被猪油蒙了心!鱼目明珠分不清! 秦嬷嬷暗里不忿,却是没胆显露半分。同这府里头的下人一样,对这位二爷,她其实也挺发怵。她是师府里头出来的,活了这大半辈子,达官贵人她见得多了。人皆知韩老夫人威严挑剔,不好相与。她却以为韩家二爷尤甚!即便她随小姐进得韩府以来,还未曾见过二爷发怒,但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引得这位爷发怒! 这世上啊就有这么一种人,贵气天成不怒自威!令人半点不敢轻慢。韩二爷便是这样的主子。 “嬷嬷是来问早膳的吧。”锦凤笑看着秦嬷嬷,语声柔和。 因为她的手,老太太特意叮嘱这几日不用早起去问安。让他们自行用早膳。 秦嬷嬷马上应道:“回凤夫人,正是如此。这会子是用膳的时辰了,老奴便过来问问。只看您还在梳妆,老奴想那是不是就再等等,稍微推迟一刻再上膳食?” 锦凤于是看向身旁的男人,眼带询问。 韩奕羡朝秦嬷嬷颔首,温声言道:“无妨!那就等会子,爷还不饿。” 秦嬷嬷应喏,蹲身再行了个礼,随后默默退下。 锦凤继续由着丫头梳头,韩奕羡则信步行至后面的交椅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神情闲散形容安适。他望着锦凤的背影,心中再次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对她与卿儿的不同。 若伤的是卿儿,无论她如何说,他是定要帮着换药的。对卿儿,他心里满涨着疼惜,那是一种发自他内心深处的爱&怜。一种深深的保护欲。 而他对师氏向来欣赏多过喜爱。他欣赏她的性情,欣赏她的能力。也不是没有喜欢。若一点不喜欢,他不会愿意娶她进门,更不会愿意与她同床共枕。当初舍菱香而选她,并不是因为她的家世。 不说他韩家根本犯不着攀附岳家,便是他自个亦是不屑靠女人拓展家业。他要是那等孬货,当年就不可能娶卿儿。他喜欢师氏的温婉,喜欢她的善解人意。且就男人对女人的审美而言,他对师氏的容貌感觉满意。 但与对卿儿的喜爱相比,这些通通都太过浅淡。他对她始终没有对着卿儿时会有的悸动。那种强烈的怦然心动的感知。面对卿儿,他的占有欲浓烈到他自己有时候都会感到害怕。他害怕失去卿儿。有生之年,他不会允许卿儿离开他的身边。 他与师氏不缺夫妻情分,但欠男女之爱。要说这其中的区别,倘这回换了是卿儿被烫伤,他定是心痛难当恨不能以身相替。而令她受伤的丫头则压根不可能还呆在府上。 韩奕羡垂眼,眸色淡下来。 今天就在刚刚,他又对师氏多了一层认识。她为母亲受伤不假,但要说伤得有多么严重,恐怕就言过其实,有些自欺欺人了!昨日事发突然,他未及细思。此刻他瞧她言行,看她的表情,还有她与她那嬷嬷之间的一唱一和,略一思忖,便想通了其中关节。甚至这场突发的“无妄之灾”或许就是她有意为之。 这些年,他生意应酬走南闯北,结交甚广。上至宫廷权贵,下至平民百姓,他见的人多,见闻自然也多。对妇人内宅里的那些官司,他听得亦不少。师氏这种把戏,哄得过母亲,却糊弄不了他。而母亲之所以能被轻易哄骗,不过是对卿儿成见太深,故偏听偏信被蒙住了眼睛。 从前是他大意了。一个能将韩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能做一朵温柔解语花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个简单角色!两年前决定娶师氏,并同意明媒正娶。只缘于他以为她知进退懂取舍,是个柔顺安分的,不会与他的卿儿为难。是以,师家要名分,他便给她名分。 现下看来,未必。韩奕羡微抿了唇,他想往后他势必得多留点神。师氏是个厉害的,藏得深。论心机,论手段,十个卿儿也不是她的对手。 只眼下他识破却不会戳破。实际上换个角度,他并不介意师氏有城府,工于心计。就韩府主母这个位置,不够手腕,没点成算根本做不来。这是卿儿不及她的地方。 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很多时候,为达目的他亦会不择手段。所以他能容纳师氏耍弄心机。但前提是她的手不能伸向北院!她的心思不能用来算计卿儿母女!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事!只要她不对她们娘俩下手,他便能容她。毕竟是他的女人,是他儿子的娘亲。她想争宠,举凡他给得起,不超出他愿意给的范围。他可以成全她。 锦凤凝望铜镜里的男人。他个头高,坐着也比她高出好些,这使得他的脸能越过她,完全的映照在镜子里。 他这般端于人前的样子,总是俊逸无暇,清贵端方。温雅气度令人心折。这个男人实在好看得迷人,让她心悦得很!她爱他的斯文,也爱他欢.爱时的无状。爱他的沉稳,也爱他调.笑使坏时那坏坏的,轻佻又浪.荡的神气。还有在那些无上欢&愉的时刻,他迷.离的眼眸,狂野的表情。 可这个男人,她已经明白,在某些时候他也能郎心似铁,英俊又冷漠。譬如此刻,就碧枝从咏翠嘴里打听过来的消息,她知道他常常会在虞念卿梳妆的时刻,心血来潮兴味盎然的为其画眉,对镜理云鬓,情深款款尽享闺.中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