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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锦平一怔,将手机拿远一点,仔细地看着屏幕上的名字,仿佛要透过这两个字,看清外孙此刻的心事。 “你爸妈啊,都是很好的人,他们感情也很好,认识到结婚只用了一年。”方锦平慢慢地说,“你爸当时是我们的学生,第一次登门时遇见你妈,一见钟情,追了好几个月不敢表白,最后还是你妈把话说出口的。” 简升在电话那头很轻地笑了:“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我一直都不是很理解。是看脸吗?” “长得好看的人很多,但这种感觉也不是每次都有,我觉得还是看缘分。”方锦平摇了摇头,意识到他看不到,很快出言补充,“你爸爸是孤儿,你出生的时候他说不想让你跟着孤儿院的众姓,执意要让你姓简,他说这是个带着爱的姓氏,希望你从来到世界的这一刻起就被所有人爱着。” 所以尽管不太熟悉的人都以为当年弟子是入赘,但在女儿女婿去世后,方锦平依然坚持让简升叫自己外婆,不想在这样的细节中抹去弟子的一片赤诚真心。 “我对他们的印象其实已经几乎没有了。”简升说,声音依然是平静的,“当年太小了,什么都不记得,连血迹和最后一面都不怎么有印象。不过在知事之后经常会想起他们,想自己被他们拼死保护换来的新生。如果有朝一日能见面,我想我会对他们说,谢谢你们这么爱我,我很感激。” 方锦平心中漫起无尽的酸涩,竭力平静如常地笑着:“父母和孩子之间哪用得上说谢字,你就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他们保护住你的时候,肯定是心满意足的。” 简升在电话那头长久沉默,很轻很慢地叹息。 “外婆,我之前想过很多次,人作为独立生存的个体,为什么会对另一个人,有这么深刻的爱意。”简升轻声道,“不是很能理解,所以大概潜意识中也有点抗拒,不是很能想象自己有天也会突然变成这样,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别人。” 方锦平心中一动。 “以前这么想,那现在呢?”她慢慢地问。 简升顿了很久,而后才说:“现在,这个神圣而艰巨的使命,我也有了敢于、想要、期待一起去尝试的人。” 方锦平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了徐瑶的名字。 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已经很陌生了,让她回忆了一下,才从记忆中翻找出来。她颇有些不可思议,不明白为什么时隔几年,这个名字竟然被简升亲口递进她的耳朵里。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难掩惊奇地询问;“你什么时候对这个小姑娘上心的?之前我和你提起过,你那个时候还没什么反应。” 简升说:“那个时候我还不明白,什么叫对一个人上心。爱是一种本能,但我大概天资不够聪慧,什么感觉是爱,需要人教了才懂。” 方锦平沉默着,外孙的声音她比谁都熟悉,然而突然发现,念出徐瑶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会连声音都变得更温柔。 “现在我已经懂了。”他说。 . 方锦平当年对他们两个人的感情,相当不看好。 秉承着自己的学识经验,她觉得这样的两个小孩凑在一起,缺失的部分太重合,基本没办法互相治愈,从对方身上汲取需要的温度。然而她并不是什么恶毒外婆,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分子,明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明白每个人的人生都要自己过,不需要别人插手,好坏都甘愿受着。 所以她最终也没说出什么阻挠的话,只带着强烈的担忧,看着两个孩子走到了一起。 出乎她的意料,数年过去,两个孩子虽然难免有手忙脚乱,茫然无措,也难免有分歧争执,生活坎坷,但从始至终,一直在互相理解,携手向前,柴米油盐人间烟火,一对红尘寻常小夫妻,日子过得温馨幸福。 幸福就好。方锦平路过客厅时,突然发现沙发墙上挂着一副没见过的彩色简笔画,她在前面驻足观看,视线落在上面。 很明显是简小宝的手笔,画风抽象,笔触魔幻,并没有继承mama的出色绘画天赋,只能囫囵看出人形。画布上一个小豆丁站在正中间,怀里抱着橘色大猫,爸爸mama站在旁边,身后坐着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旁边是小朋友歪歪扭扭的题字。 《全家福》。 幸福就好。 方锦平时隔多年,终于迟来地生出安心的感觉,放松地弯起唇角。 . 吃饭的时候,几人聊起徐瑶的新业务。 方锦平了解了一下,赞同地颔首:“现在网络发展得这么快,有时候的确需要多一些创作者的曝光。这几年就连我的采访都变多了,以前是见字如面,现在则更需要你露面去说,个人品牌效应。粉丝喜欢的不光是作品,也是你这个人本身。” 徐瑶得到方锦平的认同,觉得心里有底气多了,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其实也知道,就是潜意识还有点犯怵。” 心理阴影,无可厚非。方锦平温和地笑笑:“多适应就好,实在不适应也可以再退回来。” 这倒也是。徐瑶放心地点头,简小宝正双手抱着鸡翅啃,听了半耳朵,转着眼睛想了想,举手提问:“mama要有更多人喜欢了吗?” 简升抽了张纸巾,帮儿子擦了擦脸:“是啊,小宝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