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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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棠桦躺在龙床上,摸着冷冰冰的另外一半,委屈地咬嘴唇。 . 翌日,天色果然大好,苏念珠让周玳帮着将被褥晒了,自己做了一锅小鸡炖蘑菇。 陆棠桦闻着这喷香的味道,躺在床上咽口水。 苏念珠没管他,自顾自的吃。 周玳看一眼苏念珠,再看一眼陆棠桦,小小声的跟苏念珠道:“娘娘,陛下还没吃呢。” 陆棠桦的双眸咻然闪亮,可他不敢看苏念珠。 苏念珠斜睨陆棠桦一眼。 陆棠桦心虚偏头,抓着被褥的手微微收紧。 苏念珠无奈叹息,自己大人有大量,跟狗计较什么呢,就原谅他一次吧。 她朝陆棠桦看过去,扬声开口道:“陛下,吃吗?” “吃吃吃!”陆棠桦忙不迭点头。 周玳赶紧替陆棠桦舀了一碗过去。 香滑细腻的鸡rou被剁成小块,新鲜美味的蘑菇薄薄一片软哒哒的浮着,汤面一层油,能看到圆形的油星子。鸡rou被烧得酥烂,入口并没有柴感,蘑菇软绵却不失紧实绵密的口感。 陆棠桦一口气吃了三碗。 苏念珠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小锅,陷入了沉思。 哈士奇这玩意,果然还是看别人养最好玩。 . 吃饱喝足,开始讨论大事。 “郝老将军那防的铜墙铁壁一般,我们要怎么办?” 为了防止被人偷听,苏念珠坐上了陆棠桦的龙床,两个人埋在被子里,嘴贴耳的说话。 陆棠桦的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因为被子里太热,还是因为女人说话的时候那股子香气总是往他脸上飘,将他的脸都熏红了。 陆棠桦滚了滚喉结,努力偏离自己的视线,“可以找一个人。” “谁?” “他女儿,定远侯夫人。” 郝鹭? “可我要用什么理由找她呢?” “你是皇后,要见臣子的夫人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苏念珠沉默了一会儿后道:“可你没用啊。” 陆棠桦:…… . 最终的讨论结果还是由孙天琊做中间人,将郝鹭领进了宫。 不过两人见面的地点却不在乾清宫内,而在孙天琊给人治病的那个假山石洞里。 “我与你还是第一次见。”苏念珠身上穿着宫女的衣服,她坐在大石上,看着面前的郝鹭。 郝鹭站在苏念珠面前,福身行礼,开门见山,“我明白皇后娘娘寻我过来的意思,只是我一介女流,朝廷之事哪里有插手的余地。” 这是在明明白白的婉拒她。 “或许夫人能劝劝家父。”苏念珠站起来,语调依旧平和,“我也曾听说过郝老将军的战绩,他是我们大周的英雄,若是郝老将军能归顺陛下……” 苏念珠的话还没说完,郝鹭看向她的视线就变得十分古怪。 “娘娘,我一直以为您……素来不掺和这些朝廷之事。” 苏念珠微微一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我还是大周的皇后,怎么能弃百姓于不顾呢?” 郝鹭却摇头,“娘娘,我不能信您。”话罢,郝鹭垂眸,“天色不早,还请娘娘容臣妾先行告退。” 失败了吗?确实,郝鹭没有信自己的理由。 苏念珠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那种无力感再次袭来。她将救济国家的责任和大周百姓的性命扛到了肩膀上,回过头来却发现自己是无力承受的。 她高估了自己。 突然,一道男声从旁响起。 陆棠桦推着身下的轮椅出现在两人面前,他身形高大,一出现,就将洞口的光源堵住了一半。 “那你信朕吗?” . 陆棠桦身为帝位,即使他是一个暴君,可他是一国之君,总有人愿意为他抛头颅洒热血,成为一个愚忠的人。 郝家就是这样的一户人家。 在郝鹭看到坐在轮椅上的陆棠桦时,神色一震,然后立刻单膝下跪,拱手行礼道:“陛下。”虽依旧是女声,但声音铿锵有力,甚至带上了一股肃穆的阴寒。不仅是表情,连姿势都与男子一模一样。 苏念珠这才恍惚想起来,郝鹭亦是跟随郝老将军上过战场的女子,怪不得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甚至于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眼神都与旁人不同。 不过……苏念珠有点呆,这是什么情况? “起来吧。”陆棠桦的声音似是很烦躁,他单手撑住额头,抬眸看向郝鹭,“郝老将军怎么样了?” 郝鹭跪在地上的身形一晃。 假山石洞里很黑,郝鹭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团浓缩的黑墨。黑暗中,她的双眸咻然涨红,她的嗓音低了下去,说话的声音在断续间带上了一股哽咽,“父亲,已去世半月有余。” 郝鹭的头深深叩在地上,似乎要将自己陷入泥泞的淤泥之中,如此才能抑制住心中那股怅然而至的悲伤。 陆棠桦撑在额头上的手一滑,他霍然转头看向郝鹭,“你说什么?” 郝鹭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她说话时口中有热气而出,带着哭泣和喘气,氤氲了眼前视线,重复了一遍道:“父亲,已世半月有余。” “朕没有听到消息……”陆棠桦喃喃道。 郝鹭按在淤泥里的手霍然抓紧,脏污的黑泥进入素白十指指缝,指尖深深抓地,像是不知疼痛。 “父亲说,兵权绝不能旁落他人之手,他生为大周人,死为大周魂,就算尸身腐烂,白骨森森,也要护住陛下的最后一份兵权。” 苏念珠站在陆棠桦身边,她的脸被灌入假山石洞的寒风吹得僵冷,几乎已经摆不出任何表情。可听到郝鹭这番话,她依旧忍不住红了眼眶,心中百感交集。 是为这位素未谋面,却令她深佩不已的老将。 苏念珠转头,看向陆棠桦,男人的眼眶亦是红的,可他的表情很冷,仿佛郝鹭说的那番话并不能十分触动他的心。 陆棠桦咽了咽喉咙,眼睫轻轻动了动,他说,“你先回去吧。” “是。”郝鹭起身,没有看陆棠桦,径直转身离开。 她穿着袄裙的身子穿过假山石,在冷阳之中渐渐消失,徒留一地素白脚印。 陆棠桦身姿笔挺地坐在轮椅上,双手搭着扶手,整个人向前望,像是在看着什么,又不在看着什么。 苏念珠觉得男人的表情太淡漠,冷漠到令人觉得心寒。 这是一位为大周,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甚至连尸体都奉献给了国家的忠将! 陆棠桦一言不发,转动轮椅,似乎是准备回去了。 苏念珠霍然上前挡住他。 风很大,苏念珠细长黑亮的头发被吹散,贴在面颊之上,说话的时候直往喉咙口钻。 “陛下觉得如何?” 陆棠桦抬眸看她,依旧不说话,他的眼睛被风吹红,白色的部分渐渐印出鲜红色的血丝,然后是浅薄的,像冬日晨露一般,于叶片之中慢慢凝结而成的泪。 那泪从男人的眼眶之中滑落,顺着他的面颊往下淌。 有了一滴泪,后面的泪就根本止不住了。 陆棠桦像尊被冻僵的雕塑,他就那么看着苏念珠,那么哭。 他平日里是聒噪的,可哭起来的时候却一点声音都没有,连呼吸声都比平日里小了一倍。 那一瞬间,苏念珠的心被揪了起来。 她下意识伸手,抱住了陆棠桦。 男人的脸贴在她腹部,氤氲的泪水,呼出的热气浸润入她身上的袄裙。袄裙吸饱了男人的泪水变得guntang,似乎要灼烧入苏念珠的肌肤。 男人开始发出声音,那种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像什么东西破坏的嘶哑的声音。很轻,刚刚出来就被风给吹散了。 可苏念珠还是听到了。 她觉得这像是任性的幼兽终于失去了大兽庇护而发出的,最后的嘶鸣。 . 又是夜,这次的夜与往常不同,寝殿内点燃了很多根白色的蜡烛,将整座寝殿照得恍若白日。 陆棠桦就坐在这些白蜡烛里,身上穿着白色的亵衣。他让周玳扶着,摆成跪姿。 他的腿没有力气,很难跪起来保持姿势。可陆棠桦就这样硬挺着,对着郝府方向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终于像是脱力一般摔到地上。 周玳想要去扶,却被苏念珠制止。 苏念珠自己上去,吃力的把陆棠桦从地上托抱起来,让他靠在了自己肩头。 肩头的力量很重,苏念珠需要单手撑在地上才能勉强支撑。 男人闷着头,披散的头发尽数遮盖住面容,苏念珠看不到他的表情。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哭,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郝老将军是我的第一位师傅,”男人的声音很哑,粘稠而粘连,像是张不开嘴,“我的武艺是他教授的。” “我第一次上战场,也是他带我去的,他无数次救过我的命……” 苏念珠想,这一定是位父亲一样的人物。 “他素来身体极好,我怎么也想不到……” 苏念珠听到此话神色一顿,她垂眸问,“郝老将军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