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萧仁坐在高座上,沈竹茹站在他身边,她听着殿外的声音,直到再也听不见萧玄的声音。 她半蹲下身子,握住萧仁的手,轻声道:“陛下,我输了。陛下早就知道臣妾会输是吗?为什么,为什么不帮臣妾呢?” 沈竹茹笑着,眼中却含泪,“陛下不是也不希望睿王的儿子登上这皇位吗?先王如此疼爱睿王,您忘了吗?您的帝位是睿王让给您的。您纵容臣妾拦下报信的人,纵容臣妾陷害信国公,为何这次不肯帮臣妾。您若帮臣妾,臣妾……” “你还是会输。”萧仁嘶哑着嗓音道,“茹儿,你不会成功的。” “别喊我茹儿!”沈竹茹像是受了刺激一样,忽然站了起来,“萧仁,你忘了吗?你为何娶我?因为你娶不到沈竹阑,她做了睿王妃!萧衡夺了你的皇位,夺了你爱的人,你为何还要让他的儿子登上皇位,为什么?为什么不帮我?” 沈竹茹满脸是泪,她不再是端庄的皇后,嘶喊着只要一个理由。 她哭倒在萧仁的脚边,紧握着他的手,“你废了他好不好?你废了萧奕的太子之位,我把解药给你,你不会死的。” 沈竹茹哭得喘不上气,萧仁伸手,他一点点擦干她的眼泪,“茹儿,你怎么就不懂呢?我说过,我已经不爱沈竹阑了。你说,沈母杀了你母亲,我便任由你把她逼疯……” “你不是为了我,”沈竹茹猛地打断萧仁的话,“是因为她,她阻拦了你娶沈竹阑,选择睿王。你不是为了我,不是。” 沈竹茹摇着头,似乎不愿接受萧仁的话。 萧仁说过许多次爱她,但她已经不能相信了。 萧仁看着近乎疯癫的沈竹茹,他知道她一直等到现在的原因。 她要看着他废了萧奕的太子之位,哪怕那句话已没有什么用处。 萧仁从高座上起身,他半蹲到沈竹茹的身前,“茹儿,我说过,我爱你,你要相信。” 帝王的眼里落泪,锋利的短刀一下刺进沈竹茹的体内,她瞪大眼睛看着他,“陛下……” “茹儿,还记得刚成婚时,你怎么喊我的吗?” “阿仁……”眼泪夺眶而出,沈竹茹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她摸着萧仁的脸,忽然笑了,“可那些,都是假象啊。” 她以为萧仁爱她。 可萧仁其实爱的是沈竹阑。 最后一滴泪落下,沈竹茹闭上眼睛。 萧仁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声道:“茹儿,到了如今,你还是不信我。” 殿门猛地被推开,月光照进来,一地的狼藉。 裴苒和萧奕踏进大殿,一眼便看到坐在地上的帝王。 他抱着沈竹茹,听见脚步声,才抬头往前看。 “太子来了。” 萧仁声音嘶哑,他笑了笑,“这么多年,兜兜转转,你还是代你父亲执掌了这天下。” “父亲他从未肖想过皇位。”萧奕冷冷地道。 萧仁低笑一声,“是啊,他只知道跟在我这个哥哥身后,最后明明知道我忌惮他,还要出征。父皇说得没错,我的胸襟远远比不上他。” 萧仁嘲弄地笑着,他抬头看向裴苒,“太子妃,当年信国公府的事是朕做错了,朕应该向你,向信国公道歉。” 裴苒看着颓废的帝王,没有应声。 她不能接受这句道歉,信国公府的那些亡魂也无法接受。 萧仁并不在乎她的沉默,“若是太子妃有空,也帮朕去萧宁坟前上柱香,替朕说声对不起。朕害了她的驸马,也害了她一生。九泉之下,她怕是再也不愿意认我这个哥哥了。” 萧奕冷眸看着萧仁,“陛下到现在还在替她遮掩过错吗?” “遮掩吗?”萧仁摇了摇头,叹笑∶“如果不是朕的纵容,她也做不到那些事。说到底,还是朕的错。或许,一开始,朕就不该登上这皇位。” 爱人离心,面目全非。 “这是朕的罪己诏,朕做错的事,自该由朕来担着。” 一封罪己诏放在宝座上。 萧仁抱着沈竹茹起身,一步步走下高座,他低头看着沈竹茹,声音低到不可闻,“你向我下毒,我也心甘情愿地吞下,可为什么你就是不信我呢?茹儿,我是真的爱你啊。” 最后一句话音落,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毒入五脏,早已无回天之力。 萧仁跪坐在地,他最后摸了摸沈竹茹的脸,闭上了眼睛。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记着他的皇后,他亲手杀了的皇后。 帝王驾崩,钟声传遍京都。 裴苒看着萧仁身上的鲜血,他握着沈竹茹的手,彼此身上沾满鲜血。 到了最后,这位帝王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可那些被沈竹茹害死的人呢?谁又不是可怜人? 裴苒握着萧奕的手,转身和他走出大殿。 风雨已停,等这黑夜褪尽,曙光必现。 裴苒看向萧奕,浅笑着道∶“殿下,我们回家吧。” 萧奕握紧裴苒的手,轻声应道∶“好。” 凡此过往,皆为序章。他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 肃王之乱一夜间结束,帝王驾崩,新帝即位。 皇家从春漪园搬回皇城之中,新帝登基的那一天,裴苒天还没亮就被嬷嬷拉起来。 先是梳洗,然后是换广袖凤袍。 一番折腾下来,已是天亮。 萧奕早已等在门外,他穿着玄色衮服,头戴冕冠。 见到裴苒出来,眉眼柔和下来,伸手向前。 裴苒握住他的手,笑看着他,“夫君,我们走吧。” 她不再喊殿下,也不会喊陛下。 从此以后,萧奕在她面前,只是她的夫君。 从长乐宫到大殿,裴苒握着萧奕的手,不曾放开。 他们面前,是长长的石阶,百官在后。 裴苒侧头看向萧奕,萧奕也低头看着她。 无言而视,皆知对方之意。 踏上最后一道石阶,百官贺声在后。 裴苒悄悄握住萧奕的手,长袖遮掩,谁也不知道他们握着彼此。 萧奕垂眸,唇畔微勾。 他的小姑娘会一直握着他的手,而他,也永远不会放开。 — 登基仪式结束,裴苒先回到长乐宫。 她卸下长长的凤袍,坐在榻上闭目小憩。 忽而,眼前的光亮变弱。 裴苒睁眼,就见萧奕正低头看着她。 “回来了。”裴苒拉着萧奕坐下,见他张开怀抱,主动坐到他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凑上去就亲了一口,“累吗?” “嗯,累,再亲一口。” “啵”的一下,裴苒亲在萧奕的额头上。 “还累吗?” “嗯。” 又“啵”的一下,亲在左脸脸颊上。 裴苒看了看萧奕的模样,没问,又亲了一下,亲在右脸脸颊上。 “好啦,四下了。” “不行,还有第五下。” 萧奕抓住想逃的小姑娘,倾身过去。 唇齿相依,两人都睁着眼睛,能看到彼此眼中的自己。 又默契地闭上眼。 发髻尽乱,眼瞧着萧奕有些过,抓住他乱动的手,“现在不行,还有一件事。” 萧奕耐心地停下来,“什么事?” “结发。” 裴苒说着,跳出萧奕的怀抱,拿来一把小小的金剪刀,和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 她剪下自己一截头发,又剪下萧奕的一截头发,用红绳将两截头发绑在一起,郑重地放到木盒里。 “好了。”裴苒开心地道。 萧奕看着那木盒,抱住裴苒,挑眉笑道∶“我忽然想起,我们还有一件国家大事没有解决。” “什么事?”裴苒好奇地看着萧奕。 “皇嗣。” 话音一落,小姑娘就被打横抱起。 内殿竹帘晃动。 榻上只剩下紫檀木盒,木盒里青丝缠绕。 外面的阳光正好,水面泛着波光,一朵并蒂莲已悄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