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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议。”谢泽交待了句,坐到谢老太爷旁边,李苒紧挨谢泽坐下,接过杯茶举到嘴边抿着,打量着亭子里的诸士子。 “咱们接着议,刚才那道题……” 王舣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人扬声打断。 “王爷和王妃难得光临,王爷身负京畿防卫重责,只怕不能久留,请容小可先和王爷王妃说几句话。” 谢泽眼睛微眯,看着从亭子外挤进来的一个中年士子。 中年人气度极好,有几分清瘦,里面一件月白长衫,外面穿着件灰鼠皮月白素绸斗蓬,带着笑,侧身从人群中挤过,进了亭子。 “小可姓秦,单名一个益字,自荣安城来。” 秦益拱手长揖见礼,直起上身,笑着介绍自己。 王舣蹙眉想了想,实在想不起荣安城有个哪个秦氏,是书香之家。 王舣瞄向谢老太爷,谢老太爷迎着他的目光,似有似无的摇了下头,他也没想出来荣安城哪里有个秦氏。 “小可自小愚钝,二十二三岁那年,才考中秀才,隔年,荣安城归于皇上。” 秦益语调轻缓,说到皇上,往上拱了拱手。 谢泽冷眼看着他,一言不发。 李苒看着秦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托仁宗皇帝和皇上的福,小可身在荣安城,那样的离乱之世,四十多年,竟一直安稳,直到如今。” 秦益冲李苒拱了拱手,又冲谢泽拱了拱手。 “这十几年,小可埋首于圣贤书中,眼看着荣安城的繁华热闹一如往日。眼看着荣安城的秋闱一次比一次热闹。 这些年,更是时常听说某亲朋,某好友,赴京城春闱,或中或不中,所谈所想,皆是以后以后为官如何,下一科如何。” 秦益看着李苒,露出丝苦笑。 “小可很难过,如此人世,如此世人,忠义何在? 世人常常抱怨:天地不仁,视万物如刍狗。 可人,自视万物之灵,和万物有什么分别?和刍狗又有什么分别?” 谢泽盯着只看着李苒说话的秦益,眼眶微缩,正要说话,李苒伸手过去,按在他手上,“我和他说。” 谢泽嗯了一声,往后靠在椅背上。 “先生的话,我听懂了。 正好,有件事,和先生所说,我觉得相差不远。” 李苒转头看了眼侍立在她身后的紫茄和香芹,指了指两人示意秦益。 “她们两位,是在我身边近身侍候的婢女,都极聪明能干。 她们两个从很小起,就跟在沈老夫人身边侍候,几个月前,才从沈老夫人身边,到我这里。 她们在我身边,这份尽心尽力,比在沈老夫人身边时,只好不差。 那她们,对沈老夫人算不算不忠?” 李苒顿了顿,不等秦益说话,接着道:“这个,我觉得得问她们自己。 身为奴婢,她们觉得她们是谢家的奴婢,是沈老夫人的奴婢,还是,是我的奴婢。 如果她们觉得她们是谢家的奴婢,效忠于我,和效忠于沈老夫人,或者以后效忠其它的谢家当家人,并没有什么分别,是不是?” “王妃的意思我懂,若是她们改投了别家呢?” 秦益指了指紫茄和香芹。 “如果谢家还在,她们改投了别家。” 李苒顿了顿。 “原因大体分为两种,一种是谢家对不起她们,一种,是她们衡量之后,觉得改投别家,更有益处。 后一种很明白,前一种,只怕就事论事,各有纷说。 如果谢家不在了,被灭了族,或是消亡殆尽,她们两个还活着,改投别家,有什么不应该吗? 安老夫人身边,有两位从前安家的武婢,现如今跟在我身边做供奉,由安家到王家,再到我这里,先生觉得她们叛主了么?” “要是谢家有仇人呢?要是她们投了灭了谢氏一族的仇家呢?” 秦益盯着李苒问道。 “谢家这样的大族,要是有一天灭了族,祸根一定不在外面,而是在内里。 前梁享国四百多年,到仁宗,积重难返,叛乱四起,最后分崩离兮,直到灭国。 我看了些文章,你们都说,不是仁宗的错,是从某代某代起,甚至是从前梁享国那一天起,就开始一步一步走到覆灭。 既然是这样,那前梁的仇人是谁?难道不是陆氏皇族自己吗?” “君有过,臣子们,难道没有错吗?”秦益紧追了一句。 “那你能厘清这四百多年里,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的过错吗?” 秦益迎着李苒的目光,紧紧抿着嘴,没答她这句问话。 “还是我们家的事,除了她们两人,年前,我还见了门下众庄头。 有一个庄头,年近七十,从二十来岁开始做庄头,四十多年里,他管的庄子,已经转手了五任主人。 他说他只管把庄子管好,对得起主人,至于主人是谁,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事。 他管的庄子,是我们那些庄子里,最好的一个,几十年的帐目,清晰明白。 你觉得他算得上一个忠字吗? 我觉得算,他忠于他的人品,忠于他的职责,忠于田地,把庄稼和佃户都照顾得很好。 至于庄子的主人是谁,如何变化,确实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事儿,是不是?”